第78章 一掷千金

前方内院的门扉紧闭，唯有细微的声响泄露了里面的动静。一位负责洒扫的小婢女，耳尖地捕捉到了门外的异动，“吱呀”一声，门缝初开。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桐眼疾手快，一把将双儿和春萍推进了院墙之内，旋即一个转身， “呯”的一声，将那扇木门重重地关上，毫不留情地把裴煊大人阻隔在了门外。

裴煊看着紧闭的院门，一时语塞。这小丫头，还真是卸磨杀驴，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正巧，姬骢的几名侍从匆匆赶到，他们瞧见一位身着都卫司制服的男子，顿时有些踌躇，摸不清状况，没敢轻举妄动。

裴煊神色淡然，似是不经意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用下巴朝着院门上悬挂的木牌子点了点，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没瞧见这是内院重地？男子禁入！”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说道：“可是，方才那位小公子确确实实是进去了……”

裴煊闻言，只是轻轻撩起眼皮，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齐华便像一道闪电般从树荫下窜了出来，手中高举着都卫司的腰牌，厉声喝道：“都卫司在此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还不快滚！”

那些姬府的侍从们见状，也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回去，一五一十地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了姬骢。

寒风裹挟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地面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银装。林桐进了内院之后就没了动静，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齐华百无聊赖地用脚尖在雪地上涂涂画画，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真是一语成谶，事情果真如裴煊所料。那位陈大人的小厮，在衙门里签字画押，提供了证词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赎回了自己的身契，然后逃之夭夭。至于逃向何方，却无人知晓。陈大人一死，整个陈府便如同一盘散沙，树倒猢狲散，下人们也纷纷作鸟兽散，根本没有人会去留意一个小厮的去向。

而一个渺小如尘埃般的小人物，一旦铁了心想要遁走，就如同水滴融入江海，想要再将他找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有的线索，再一次中断了。

“那个小厮到底是被谁给收买了？简直是胆大包天！”齐华嘴里愤愤地嘟囔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抬起脚狠狠地踹在身旁的一棵树上，顿时，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将他整个埋了个严严实实。“哎哟，灌了我一脖子！”

裴煊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你要是愿意，在地上打几个滚也是可以的。”

齐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倒也不必了吧。”

裴煊将话题拉回正轨：“这个小厮，无非就两种结局。要么是被收买之人暗中处理掉了，落得个死不见尸的下场；要么就是他出城之后，花钱买了个假身份，从此隐姓埋名，活不见人。”

齐华弯下腰，拍打着脑袋上的积雪，苦着脸说道：“那咱们就只能去户部碰碰运气了，看看能不能查到他的路引。不过……这要怎么查？咱们在户部可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啊！”

裴煊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倒是有个主意。”

齐华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什么主意？快说！”

裴煊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诏狱里，不是还关着一个户部的人吗？”

齐华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罕见地灵光一闪：“你是说户部司主事，沈济？”

“没错。”裴煊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这个人，肯定有不少门路。我们可以通过他，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主意！”齐华兴奋地应了一声，然后一转身，就要往外冲去。可是，当他瞥见裴煊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拍脑门，连忙改口道：“公子，您就在这里安心等着林姑娘，我先去查探情况。”

裴煊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齐华得了令，立刻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贴心地问道：“公子，需要我去莲花楼给你们安排晚膳吗？”

然而，他的“吗”字还没说完，脚还没踏入怡红院的后门，就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给团团围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忙转身，翻墙落荒而逃。

他这边刚跳过墙头，另一边，林桐也被老鸨给轰了出来：“哎呦，这位小公子，咱们这可是姑娘们的闺房，男子怎么能随意进出呢！”

“诶，别啊，我有银子——”林桐连忙喊道。

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老鸨那张涂满了脂粉的脸，她伸出手，眼巴巴地等着林桐把银子递过来。

林桐往怀里一摸，顿时愣住了，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为了逃跑，使出了“天女散花”的绝技，把身上的银子全都散光了。

“呃，这样，先记在账上可以不？回头我差人把银子送过来——”林桐有些尴尬地说道。

老鸨听了这话，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嗤笑道：“没钱还想出来玩？还想拐我们家的双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说完，便毫不客气地将门“呯”的一声关上。

林桐难以置信地愣在门前，她咬着牙，对着面前那扇紧闭的大门暗自运气，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裴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别开生面的一幕，觉得十分稀奇。

他向来只见过这小丫头气别人的份儿，今天可真是难得，竟然被一文钱给难倒了，真可谓是一分钱憋倒英雄汉，罕见地让她也尝了一回吃闭门羹的滋味。

林桐似乎听到了嘲笑的声音，她猛地一回头，便看见裴煊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两撇用炭笔画出来的小胡子，心中顿时生出一计，然后笑吟吟地走到裴煊的面前，语气轻快地说道：“这位官爷，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我这个小厮暂时抵押给你，换几锭银子，你看可否？”

站在一旁的春萍闻言，顿时花容失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桐，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

林桐伸出两根手指，笑眯眯地说道：“就两个时辰，借银翻两倍，怎么样？”

裴煊神态悠闲地掸了掸衣袖上的雪花，似乎对这个条件并不太满意。

林桐见状，立刻改口道：“三倍？”

裴煊依然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林桐一咬牙，心一横，说道：“好吧，我借你二十两银子，还你一百两，五倍！这下总行了吧！你真是个奸商！”

裴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目光在那两撇令人闹心的假胡子上扫过，然后语气玩味地问道：“你要银子做什么？”

林桐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呃，不是，我是说，想要哄姑娘开心，总不能只凭一张嘴吧，总得花点真金白银才行啊。”

“什么？”裴煊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简直是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难道是“调戏”青楼女子上瘾了吗？竟然说得如此脸不红心不跳，还真把自己当成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了？

裴煊被气得简直要炸了，他一把抓住林桐的衣袖，拉着她就往外走，没好气地说道：“我对公子一见倾心，公子若是能哄得我开心，我身上的银子，你全部拿走！”

“哎——”林桐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裴煊偏过头，看着她，挑眉问道：“怎么？不愿意？”

林桐隐约觉得“一见倾心”这个词，听起来有些耳热，她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裴煊这家伙到底是在挖苦讽刺她，还是脑子不正常了。

他竟然要一个“男子”来哄他开心？这件事，实在是有点不能深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