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罗生门

夜色如墨，京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林桐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窜脑门，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将顾府和林府都笼罩其中。她总觉得这起事件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仿佛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苍西郡的将士，个个军纪严明，铁骨铮铮。而顾卓青，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更是以治军严谨著称。她的麾下将士，绝不会如此莽撞，惹出这等滔天祸事。即便真起了冲突，也绝不会有人胆敢在京城这天子脚下，将人往死里打！更何况，死者还是头戴乌纱帽的朝廷命官！

她回想起齐华打探来的消息，那个死去的兵部官员，素来以严谨自律著称，从未听说过他有酗酒闹事的恶习。

林桐越想越心惊，双手冰凉，她猛然想起姬骢那句不祥的预言：“顾府和林府会大祸临头。”

“难道……这一切都与姬家有关？是姬家人在暗中搞鬼？”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她猛地转身，想要去找姬骢问个清楚。

“别冲动！”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是裴煊。

“姬小公子再蠢，也是从小饱读诗书，受过良好教育的，他不会蠢到自报家门，自揽祸事。”裴煊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一剂定心丸，让林桐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

林桐回眸，担忧的目光凝视着裴煊深邃的眼眸。

裴煊对她轻轻点了点头，他那锋利的眉眼，总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或许是灯笼的光芒太过温柔，让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无比。林桐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此事并非姬家一家所为，背后另有主谋？”

与此同时，顾卓青正忙着让随行军医查验林桐那瓶毒药。突然听闻出了人命案，她不敢耽搁，立刻赶回了筵席现场。

园子里人头攒动，挤满了围观的众人，都卫司的人马与苍西郡的将士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双方对峙了不知多久。

顾卓青费力地拨开人群，走到了最前面。一名亲卫立刻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快速地讲述了一遍。

刀疤脸抱刀站在一旁，看到顾卓青现身，他微微垂眸，沉思片刻，这才硬着头皮上前，抱拳行礼道：“都卫司副指挥使王值，见过顾将军。都卫司依法办案，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为了避嫌，裴煊带着林桐躲在一棵茂盛的大树后，林桐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嘀咕道：“你这上峰一脸凶相，果然是相由心生。在都卫司那种地方待久了，你不会也变得凶神恶煞了吧？”

裴煊偏过头，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我本就是凶邪之物，还需要近墨者黑吗？”

“……”林桐被他突然的回眸吓了一跳，险些被他随风飘扬的头发丝糊了一脸，“我的天，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啊！”

顾卓青的目光在王值脸上停留了片刻，而后迅速扫视了一圈现场。

原本摆放筵席的桌子被人挪动过了，与士卒们的宴饮区隔开了一段距离。这一角位于背风之处，既幽静又不受打扰，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地点。

现场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皆是脑瓜被开了瓢，鲜血四溅，与地上的破碎碗盏混在一起，触目惊心。看样子，这几个人是被碗盏砸死的，而且是被击中了要害。

还有一个没死的小厮，吓得魂不附体，捂着满是鲜血的脸，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顾卓青还在凌乱的现场发现了一些扇牌，不用多想，这一桌人是为了玩叶子戏，才会把桌子搬到这里。

一帮舞刀弄枪的糙老爷们，竟然玩起了这种斯文的叶子戏，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打人的是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小士卒，从眉眼到脖颈都通红一片，红得极不正常，就像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虾米，站都站不稳，像烂泥一般被其他将士搀扶着。

都卫司里，一个眉目极为普通，扔到人堆里都注意不到，就算跳出来，也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站了出来。看其腰牌，大小也是个头领。

他用刀鞘指着地上的尸体，语气冰冷地说道：“将军，这位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我朝律例，杀害朝廷命官者，乃是谋逆犯上之罪！”

说完，他大手一挥：“将案犯通通拿下！”

都卫司的人闻令而动，立刻上前，就要带走那几个醉醺醺的士卒。

“且慢！”一个大胡子将士突然出声道。他扶着一个醉酒的士卒，神情激动。

都卫司的人立刻“唰”地拔刀出鞘，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扰乱执法者，视为同伙，一并拿下！”

“放肆！”大胡子陡然怒了，他怒吼道，“谁敢胡乱拿人，先问问你爷爷手里这把刀答不答应！”

方才那个带头跳出来的小头领也紧跟着拔出刀：“怎么着？天子脚下，难道平西侯府要造反吗？”

红口白牙，一口黑锅当头砸下，苍西郡的将士瞬间炸开了锅，现场一片骚动。

顾卓青带回来的这些亲兵，哪个不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刀尖舔血的铁血男儿？如今，竟然被指控要造反？

这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大胡子将士眉毛一立，就要上前讨个说法，却被顾卓青厉声喝止：“退下！”

“将军！”大胡子提溜着那小卒的后衣领，展示给顾卓青看，“咱们的人都喝成什么样了？连站都站不稳，哪来的力气砸人脑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猛地摇晃着那个人事不省的兄弟：“柱子，醒醒！快和大帅解释清楚！你他娘的快醒醒啊！”

名叫柱子的那个小卒，虽然眼睛半睁着，但眼神里一片混沌，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大胡子转而焦急地对顾卓青说道：“大帅，柱子是我的同乡，家中还有老母亲盼着他出人头地，荣归故里！他为人我最了解，除了杀贼寇，平日里连只鸡都不忍心杀，他怎么会杀人？”

都卫司那个小头领冷笑道：“上阵杀敌的将士，竟然不敢杀人？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抬眼看向顾卓青，阴阳怪气地说道：“平西侯府好大的威风啊！下官还是第一次知道，在这么多双眼睛的见证下，居然还可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顾将军威风显赫，莫不是连治下一个小卒，都敢仗着陛下恩宠，藐视王法了吗！”

刀疤脸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脸上表情不甚分明。他身为都卫司这一伙人里的最大头领，却仿佛置身事外，任由属下吆五喝六地耍威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旁人才是那个最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