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龙颜怒

裴良玉的心情，远没有曹思仪想象中那样轻松得意，反而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当庆隆皇帝遇刺，他们一行人战战兢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行刺当今圣上。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在救驾之人的身上时，四个人，八只眼睛，几乎同时瞪大，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裴良玉做梦也没想到，他那个平日里被他视为不成器的儿子，竟然会有如此身手！
回想起自己平日里对裴煊的种种斥责与打骂，他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一股莫名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他曾口口声声地骂裴煊是个没用的东西，将来恐怕只能靠乞讨为生。然而，仅仅过去了几个时辰，裴煊就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让他颜面扫地，脸上火辣辣的疼！
裴良玉的心里百感交集，说惊喜，那肯定是有的，毕竟裴煊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在这份惊喜之中，却又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怒意。
这个臭小子，平日里藏得够深啊！竟然把自己这个老子骗得团团转，害得他在众人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
顾卓青从大殿内出来后，紧接着，庆隆皇帝又宣裴煊进殿觐见。
朝中的官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顾卓青将军，他们自然是认识的。可是，站在顾将军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却是面生得很，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离开皇宫后，顾卓青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拉着缰绳，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赏了你什么好东西啊？”
裴煊淡淡地回答道：“都卫司都事。”
“都卫司都事？”顾卓青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陛下可真是够慷慨的啊！”
她轻轻地一夹马腹，从裴煊的面前经过时，忽然回过头，看着裴煊说道：“区区一个七品都事而已，还不如跟着我在苍西军营里混呢！在那里，你肯定能大有作为！”

说完，顾卓青便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裴煊缓缓地抬起左手，看了看。在他的掌心，还包扎着林桐的帕子。一方洁白的丝帕，已经被鲜血染红，显得触目惊心。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忍，随后便抬脚往莲花楼的方向走去。
此时，都卫司和禁军的大部队人马已经赶到了事发地点，开始进行紧急的救场行动。莲花楼所在的街道，已经被彻底清空，空无一人。都卫司和禁军的人马联合起来，进行巡防、办案，四处搜寻，抓捕那些可能仍然潜藏在暗处的余孽。
暮色渐渐降临，往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刻却连个鬼影都看不见。雨已经停了，街道上的水坑里，倒映着落日的余晖，显得格外凄凉。
齐华一直守候在附近，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当他看到裴煊的身影出现在阴影里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两个人会合后，便迅速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道。
“公子，林姑娘和林三公子都已经安全回到府上，顾六姑娘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莲花楼因为无辜受到牵连，已经被暂时查封，从掌柜的到跑堂的，所有人都被抓捕入狱，等待审问。”
齐华神色凝重，将情况一一汇报给裴煊。
裴煊听后，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很清楚了，是西离蛮族想要通过刺杀陛下，来换取西离王世子的一线生机。莲花楼作为事发地点，配合搜查审讯，也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还真是忙碌啊，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让人应接不暇。”齐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真是祸从天降，莲花楼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裴煊抬头望着西边那已经掉下去大半的太阳，淡淡地说道：“倒霉的可不只是莲花楼，恐怕朝中也有一大批人要跟着倒霉了。”
“嗯。”齐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据都卫司的头儿透露，此案将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事关陛下安危，看来内阁对此事十分重视啊。”
裴煊听后，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这说明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还没彻底老糊涂。此案干系重大，如果办不好，他们就等着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吧！”
齐华沉思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户部这次肯定是逃不脱干系了。这么多的蛮人涌入京城，他们的路引文书是怎么办理的？那些昧了良心的黑钱，他们也敢收！”
裴煊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也希望那些包藏祸心之徒，千万别成了漏网之鱼。”
“公子怀疑朝中有内鬼在暗中作祟？”齐华有些惊讶地问道。
裴煊沉吟了片刻，回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齐华，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巧合了吗？为什么陛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微服出宫？”
齐华用手指在下巴上轻轻地蹭了蹭，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一说，的确是巧合得有些过分了啊。”
裴煊提步走在前面，继续说道：“且看审查的结果吧。”
齐华跟在身后，叹了口气，担忧地说道：“这一关门歇业，往后也不知道莲花楼的生意还能不能像以前那么红火了。”
裴煊对此似乎并不太在意，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我师父有的是银子，有没有生意，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在乎。”
齐华听后，顿时无语：“……”
裴煊背着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里的帕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地说道：“只是这肥美膏黄的螃蟹，恐怕是吃不上了。”
齐华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偌大个莲花楼的生意你一点都不担心，却惦记着那几只用来讨好林姑娘的螃蟹，真是醉花迷人眼，被林姑娘给迷昏了头……”
此时此刻，那个迷了裴煊心窍的林桐，正在府上竭尽全力地安抚着顾心兰。
平西侯顾伯韬，常年镇守西境，顾家一大家子人，都在苍西郡生活。京城里的顾宅，基本上没什么人居住，只有几个打扫看院子的仆人留守。再加上顾卓青又忙于处理军务，分身乏术。因此，在情况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林桐便自作主张地把受到惊吓的顾心兰，直接接到了林府。
顾心兰的母亲去世后，她便跟随父兄和姐姐去了苍西郡，在那里生活的时间，比在京城还要长。可是，即使如此，她归来之时，仍然是一副娇滴滴的贵门千金的模样。
她看起来仿佛丝毫没有经受过苍西郡的烈风和冰雪的磨砺。
顾心兰乘坐的那辆马车，被蛮人射了好几箭，她的一个贴身丫鬟不幸遇难，她自己也被吓得六神无主。林老太太和容嘉茂正围在她身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而林桐则偷偷地跑到别院，把还在醉酒中的林轩给弄醒。
林轩在经历了狗尾巴草捅鼻子和树叶挠脚丫子这两大酷刑之后，总算是悠悠转醒。他醒来后，一脸的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莲花楼喝着酒，一睁开眼睛，就躺在了自家的床榻上。
对于刚才经历的险情，他毫不知情，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林桐长话短说，将西离蛮人劫囚、陛下遇刺之事告诉他之后，他立刻像一个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你受伤没有？”
他把林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地端详了一圈，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