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孽子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073更新时间:25/07/08 16:33:57

雅间之内,气氛如寒冰般凝结。裴煊孑然独立于一侧,冷眼旁观着宁信侯那突如其来的“父爱”,心中只觉荒诞可笑。他分不清这究竟是鬼迷心窍,还是老头子一时抽风,那声“父亲”,他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宁信侯裴良玉,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目光落在裴煊身上,越看越觉得他像极了萧氏,心中怒火中烧,却又碍于颜面,不上不下地憋着,实在难受。

每每忆起萧氏,他心中便五味杂陈,酸涩、胀痛、愤怒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

萧氏曾是他最钟爱的女子,容貌倾城,一笑倾国。他对她一见倾心,两人之间也曾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美好时光,但终究太过短暂,宛如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

至于他们最终为何会走到决裂的地步,裴良玉不愿再去回想。

爱恨交织,他既爱萧氏,又恨她入骨,甚至恨屋及乌,连带着这个儿子,他也总是不想看见。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爱恨情仇早已随风消散,他裴良玉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偏偏这个儿子,却生得与萧氏如此相像,这让自诩多情种子的侯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强压着想要对这个儿子发火的冲动,可心底深处,又隐隐盼着他能好,不希望他像萧氏一样,落得个轻贱的下场。

裴良玉这边还未开口责难,一旁的裴辉却早已怒火中烧,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上次在太清观,他便被裴煊横插一脚,坏了他的好事。如今,这小子竟然又与林桐同席吃宴?

裴辉的目光在裴煊和林桐之间来回游移,心中警铃大作。

其他的事情,他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裴煊招惹之人偏偏是林桐,这一点他绝不能容忍。

他不能拿林桐怎么样,但拿裴煊开涮,却是绰绰有余。

裴辉径直走到一张空位上坐下,示意随从将雅间的门堵上。五六个随从立刻会意,“哗啦”一声,将雅间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又反手将屏风合上,将雅间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齐华抬眼看向裴煊,裴煊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于是,齐华便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各位贵人们借个道,莲花楼送上一壶江南采的新茶,请各位贵人慢用。”

突然,一张堆满笑容的喜庆面孔出现在屏风后。

店小二熟练地笑着,伸手一扒拉,没等裴府随从阻拦,便硬是让自己那敦实的身材从屏风的缝隙里挤了进来。

他将茶壶奉上桌后,又点头哈腰地给宁信侯和裴世子斟上茶。他斟完了茶,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悄无声息地退至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随时准备侍奉。

只是这酒席已接近尾声,也不知道他还能侍奉些什么。

说也奇怪,他手脚轻快,往角落里一缩,仿佛不存在一般,一时之间,众人竟也奇迹般地没有注意到他,就连裴府的随从也没有驱赶他。

“老六,吃酒呢?”

裴辉斜睨了裴煊一眼,伸手将裴良玉身前的那盏清茶泼在了地上。“给父亲斟酒。”

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裴煊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他沉默了片刻,示意齐华将林轩扶到隔间去休息,而后伸手拿起一个干净的酒盏,斟满了酒,用两根手指夹着酒盏,推到了裴良玉面前。

林桐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既没有坐下,也没有离开。

她本无心旁观别人家的家事,可今日这局是她提议的,人也是她请来的,她没有半路打道回府的道理。

裴煊语气平静地说:“侯爷既然想吃酒,在下岂有不作陪之理?侯爷请。”

他依旧称呼裴良玉为“侯爷”二字,疏离之意溢于言表。

“侯爷”二字如同两枚冰冷的钢针,狠狠地刺痛了裴良玉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胸口那股不上不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抄起酒盏,朝着裴煊狠狠地掷了过去。

裴煊微微一侧身,那酒杯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裴辉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睁地盯着裴煊。

在他眼里,裴煊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裴府出于好心,给他扔了个包子,谁知这条狗竟然不领情,甚至连闻都没闻一下。这简直是赤裸裸地打脸,不仅打在了裴良玉的脸上,也抽得他这个世子的脸生疼。

“小畜生!”

裴良玉勃然大怒,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果然是恶日生的硬骨头,忤逆犯上,敢和你老子顶着来,反了你了!”

他尊贵的宁信侯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敬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逆子,竟然敢在他面前拿乔!

一口一个“侯爷”,一口一个“在下”,阴阳怪气,简直和他娘一个德性!

林桐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肩背不自觉地绷紧。

她想起了那日母亲对她说的话,料到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剑拔弩张。

曹端早就偷偷地跟了过来,一直站在屏风外看好戏。这一瞧,他才知道,宁信侯府竟然凭空冒出了一个一身反骨的儿子,当真是好戏开锣。

“你不去拜师便罢了,好,我让先生亲自登门去授你诗书,这总可以了吧?你是怎么做的?”

裴良玉指着裴煊的鼻子,怒声斥骂道:“天地君亲师,你竟然把先生轰了出去,还把我派去的随从也给打了!”

“如此目无尊长,不敬父兄,你眼里可还有伦理纲常!”

听到这里,林桐不由得偷偷瞥了裴煊一眼。裴煊始终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想法。

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想笑,原来熊孩子之间,是有共性的。小时候,她不喜欢拈针穿线那些无趣之事,也常常把教她女红的嬷嬷轰出去。

一旁的齐华忍不住蹭了蹭鼻子。

那个随从,是被他拧断了胳膊。一个下人,狗仗人势地在院子里大呼小叫,颐指气使,他看着就来气。本来他还想卸了那孙子一条腿来着,是裴煊没让。

裴煊当时说:“一只小蚂蚱而已,与他置什么气。”

结果呢?早知道裴府会来兴师问罪,他还不如直接把那孙子的腿卸下来呢,也省得现在受这份窝囊气。

“不成器的东西!那日叮嘱你什么你还记得?我让你以世子为榜样,多读书,考功名。”

裴良玉越骂越来气,他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日后,你就算讨吃要饭,也别说是我裴良玉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