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狭路逢

日色渐斜，林桐与三哥林轩联袂抵达莲花楼。未料，却见那小二哥早已在门口候着，满脸堆笑地将他们引至三楼一处雅致的房间——裴煊已捷足先登。

并非林桐来得晚，而是裴煊来得早，他挑了一处临街靠窗的位置，雅间外连着一个敞开式的露台，视野开阔。

此时，裴煊正侧首凝望窗外，神情专注，不知在观赏着什么风景。听到动静，他收回目光，起身相迎，同时朝着小二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上菜了。

林桐诧异于裴煊竟也提前订了位置，不过转瞬便释然。

上次中秋佳节，安国公府设宴款待宾客，裴煊与林轩虽同在宴席之上，却彼此并不相识。今日，方才算是他们二人的初次正式会面。

林轩或许不识得这名不见经传的裴六公子，但裴煊却在宴会上留意到了林桐身旁那位风度翩翩的清雅公子。

席间，林桐惊奇地发现，向来不着调的裴六公子，竟然也有君子端方的一面。他与三哥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那股子浑身散发着的执刀戾气荡然无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胸怀锦绣的翩翩佳公子。

裴煊与林轩，从本质上来说，一个桀骜不驯，宛如市井流氓，一个温文尔雅，堪称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两个本应毫无交集的人，此刻却相谈甚欢，虽称不上是一见如故，倒也并不显得生分。

林桐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就在他们二人谈笑风生之际，林桐透过屏风的缝隙，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宁信侯裴良玉。

裴良玉带着裴辉，似乎也是前来赴宴。父子二人正沿着另一侧的楼梯拾级而上，裴辉看起来兴致缺缺，裴良玉则神色略显严肃。他们拐了个弯，进入了斜对面的一间雅间。

林桐指尖轻抚着手中的杯盏，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难免会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总不能每次见到裴辉都选择躲避吧？

为什么要躲？我又不是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怕什么呢？怕他再次纠缠？简直是毫无道理！怕自己情绪再度失控？真是天大的笑话！

林桐心中念头飞转，最终决定把裴辉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随他去吧。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落屋内，将林桐的侧脸映衬得半明半暗，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微微抬起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正好撞上裴煊那双深邃的眼眸。

林轩素来不胜酒力，今日又难得遇到知己，把酒言欢，不知不觉便喝多了。突然，他手中的酒杯一松，毫无预兆地垂下头睡着了。

酒杯落在桌上的声音，惊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视。

裴煊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不知你三哥如此不胜酒力。”

林桐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林兄竟也在此？”突然，一道声音从屏风外传了进来。

林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声音洪亮，神情略显呆板的年轻人站在那里。

她认得此人，正是刑部侍郎之子曹端。

曹端推开屏风，走了进来，拱手说道：“我就说在楼下看到了安国公府的车马，方才路过一瞧，果然是轩兄在此。”

林桐起身回礼：“曹公子。”

“林姑娘。”曹端与林桐见礼之后，看向醉酒的林轩，惋惜地说道，“你三哥醉了？真是可惜，我还说许久未见他，想与他好好喝上一杯呢。”

说完，他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裴煊，微微一愣，虽然并不相识，但还是客气地朝着裴煊点了点头。

曹端，正如他的名字一般，长得端端正正，四方脸，谈不上英俊，但贵在周正，眉眼瞧着让人觉得舒服，唯独额角那道疤痕，显得有些突兀。

好好的一张脸，却在额角多了一道一寸多长的疤痕，横亘在额角，像一条龇牙咧嘴的毛毛虫。

瞧着这道伤痕，伤得不轻，几乎可以说是破了相。

林桐心想：“想必这道疤痕，就是当初与裴辉发生冲突时留下的吧。”

曹端来去匆匆，与林桐打过招呼之后便离开了。林桐看到他所去的方向，似乎与宁信侯父子在同一个雅间。

真是奇怪，曹端不是前些日子才与裴辉闹翻了吗？

难道他们已经一笑泯恩仇了？

林桐疑惑地摇了摇头，随即唤来小二结账。

小二是个敦实的中年人，一张笑脸如同弥勒佛一般，让人觉得喜庆。他笑眯眯地说道：“姑娘，银钱已经结过了。”

林桐一愣，看向裴煊，略带嗔怪地说道：“你一早就结了？你怎么把我的活儿给抢了？”

裴煊神色自若地回道：“下次你再请回来便是。”

小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林桐微微皱着眉头，蓦地想起裴煊还欠着巨额赌债，她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冒昧地问一句，你……你到底欠了赌场多少两银子啊？”

这话说得确实有些冒昧，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裴煊起初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微愣怔了一下，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桐欲言又止。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林桐凑近身去，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替你还赌债如何？你说个数，我看看我能不能负担得起。”

林桐的神情异常认真，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裴煊。

她想起裴煊身为外室子，从小便受尽了委屈，宁信侯府这些年来对他不闻不问，断然不可能出手帮他还赌债。而他所欠的赌债，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否则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传闻，欠了赌债，若不能按期限还清，轻则剁手指头，重则砍手，真是吓人得很。轻则残废，重则丢掉性命。

虽然这货看起来有亡命之徒的潜力，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一群恶犬。

要知道，开设赌坊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可都是一群有权有势，有背景撑腰的混道之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