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端阳弃子

“真是巧得出乎意料。”林桐语带感激，真心实意地道谢，“多亏裴公子及时援手相救。”
她回想起方才惊鸿一瞥间看到的那处山坡，仍觉遍体生寒，假如马车真的如春萍所说那般滚落下去，恐怕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裴煊神色淡淡，微微颔首：“嗯，的确是巧了些许。”
齐华洞若观火，却心照不宣，只是嗓子发痒似的猛烈咳嗽几声，若不是裴煊及时踹了他一脚，他铁定会笑出声来。
那两匹脱缰的马儿并未跑远，车夫独自骑着一匹，林桐与春萍共乘一匹，一行五人四马，朝着城里方向缓缓驶去。
一路上，林桐依旧心有余悸，暗自庆幸：“幸好今日出门只带了春萍一个丫头，若是再多带一人，恐怕马车早就翻下山坡了。”
裴煊一路悉心护送，将林桐安全送回安国公府。
当林桐正要骑马入门时，裴煊突然出声唤住了她：“林姑娘，不知可否赏光，邀在下进府小坐片刻？”
“唔……啊，阿嚏！”林桐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这一路顶风冒雨疾驰而来，幸亏有裴煊的披风保暖，但终究还是着了凉。
她紧紧捂住鼻子，略带歉意道：“裴公子请——”
然而，裴煊却只是手拎缰绳，潇洒转身，策马扬长而去。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清朗的声音却轻飘飘地传入林桐耳中：“先欠着，日后自会向你讨要。”
林桐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只要别翻墙就好。”
就这样，解禁后第一天“出笼”便以一种狼狈不堪的姿态落下了帷幕。
雨伞在风雨中形同虚设，淋湿了大半个身子，林桐连忙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又接连灌下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这才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地缩在榻上，喷嚏一个接一个。
咳嗽声与喷嚏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没完没了的曲子，大有要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林老太太见状，心疼得直皱眉头：“这孩子，一受凉就咳嗽，这可如何是好？之前从民间奇人那里求来的方子还得继续喝着。”
容嘉茂在一旁轻声安慰道：“我已经吩咐丫鬟去煎药了。”
“大夫可曾诊过脉？”林老太太关切地问道。
“已经诊过了。”容嘉茂答道。
林老太太立刻吩咐身边的婢女：“快去多准备几个汤婆子来，要热乎乎的，好好发发汗才是。”
婢女闻言，连忙应声下去准备。
容嘉茂面露忧色，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当年怀桐儿的时候，我随仲安一同去了北境，仲安与北渝的沙骑兵在幽兰山脉遭遇，仲安不幸受伤，我也因受惊而早产，导致桐儿先天胎气不足，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就比寻常孩子弱一些。”
“三年前，去宁信侯府吊唁怡乐长公主，正值数九寒天，桐儿又不慎落入水中，这才落下了这咳疾，一着凉就容易咳嗽。”
林桐听着母亲讲述往事，也忆起了这桩旧事，忍不住咕哝道：“那年冬天的水可真冷啊，水面上结着一层薄冰，下面的水更是冰冷刺骨，我刚一下水，脚就抽筋了，可惜被人救了上来，反倒是裴府的那个丫鬟丢了性命。”
林老太太也记得这件事，叹息着说道：“那丫鬟原先是怡乐长公主院里的，深受长公主恩惠，主仆情深义重，一时想不开便也跟着去了，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忠仆。”
裴府对外也是如此宣称的，听说还对那丫鬟进行了厚葬，然而林桐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心里隐隐有些怪异之感。
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春萍，带着几分戏谑问道：“春萍，如果我百年之后去了，你也会像她一样吗？”
春萍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我才不要呢，我要好好活着。”
林桐闻言，在止不住的咳嗽声中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泛起了湿润。
这个傻丫头啊，向来贪生怕死得很，可是在上一世，为了保护自己，却硬生生被裴辉活活打死，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她在临死前，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姑娘，我好疼……春萍这辈子没有亲人，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替春萍收尸……”
“是啊。”林桐伸出手，紧紧握住春萍肉乎乎的小手，低声呢喃着，“要好好活着，生命是如此的宝贵。”
林老太太隔着厚厚的被子轻轻拍了林桐一下，嗔怪道：“你这小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不说点好的！什么百年之后，你才多大啊！”
林桐笑嘻嘻地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冲着祖母做了个鬼脸。
“人各有命啊。”林老太太长长地叹息一声，轻轻拍着孙女的手背，柔声道，“只是当年救桐儿的那位恩人，至今也未能找到，也不知道这位好心人究竟是谁。”
这时，下人端来了热腾腾的汤婆子，林老太太接过汤婆子，小心翼翼地塞进林桐的被子里。
春萍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姑娘吉星高照，总能结下善缘，遇到好心人。”
“对了，方才你们说是裴家六公子把你们从险境中救出来的？”容嘉茂颇感意外地问道。
“嗯。”林桐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着发红的鼻子咕哝道，“娘，你听说过裴府的六公子吗？我怎么从未听裴家人提起过呢？”
容嘉茂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关于这位裴府六公子，我知之甚少，很多年前隐约听裴家大娘子提起过一嘴，说是宁信侯在外面养了个身份低微的外室，似乎是个舞女，那孩子生于五月初五端午节，所以，裴府一直没有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
林桐满脸不解，仰起小脸问道：“这是为何？”
“傻孩子。”林老太太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解释道，“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向来被认为是不吉利的。”
“哦？”林桐依然困惑不解。
林老太太耐心解释道：“民间有句老话，‘五月不举子’，五月初五，是恶月中的恶日，被认为是一年里毒气最盛的日子，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命格不祥，命硬，甚至会克双亲。”
“竟然有这种说法？”林桐听得有些难以置信。
“今日若非你提起，我都快要忘记裴府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似乎……当初那外室怀的还是一对双生子。”容嘉茂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真是可惜了。”
“双生子？”林桐紧紧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小脸，身上渐渐暖和起来，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