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湿身

这事要搁旁人身上，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可轮到他裴家公子，那就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他家公子，那是何等的人物？英姿飒爽，风华绝代，世间难寻！
齐华一张熟脸堆满了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对着林桐一阵挤眉弄眼，只是林桐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虽是认识裴煊，可对于他身边的这个齐华，却当真是没什么印象。
就在她一瞬间的愣神之际，齐华那厮却激灵得很，一把拉过她身边的春萍，不由分说地拽着春萍的衣袖一角便走，嘴里还振振有词：“在下初来乍到，想去拜拜财神爷，可这地儿不太熟，这位姑娘能否赏个脸，帮忙指个路？”
“唔，财神爷啊，财神殿往北走，拐个弯，喏，第二座宫殿就是了。哎，我说你走慢点，我家姑娘还在那儿呢！”春萍后知后觉，等她意识到自己走远的时候，早就已经消失在林桐的视线里了。
春萍穿廊入殿，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林桐目瞪口呆地从他们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她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被雨水打湿的肩头，默默地往裴煊的伞下挪近了些。
这算什么？送佛送到西？大可不必如此周到！
“你的随从？”林桐抬头问道。
裴煊言简意赅地回道：“是。”
“他把我婢女拐跑了。”林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裴煊撑着伞，面色平静无波，心里却已经有把齐华那厮的腿给打断的冲动。
“财神爷？”林桐的脑回路异于常人，“他这般火急火燎地去拜财神爷，莫不是你克扣了他的月银？”
裴煊闻言，身子一僵：“没。”
林桐心中暗忖：“没准。”
这雨，说来就来，突然就像天破了个大洞，倾盆而下，地上的雨水很快就汇聚成洼，泛起了水泡。
林桐似一只被暴雨困住了的鹌鹑，瑟缩地躲在裴煊的伞下，寸步难行。
鉴于两人交情颇浅，甚至可以说是不甚相熟，每次相遇还都伴随着不寻常的事件，不是被劫就是遇刺，要不就是被拐。如今，两人同撑一顶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气氛莫名就变得古怪起来。
在这不寻常的安静里，林桐缓缓地抬眼看向裴煊，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裴煊似瞳孔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将视线挪开。
他绷紧了身体，沉默了片刻，而后抬眸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前方拐角处有一条长廊，可以避雨。
“林姑娘，请吧。”裴煊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桐对中秋夜遇刺之事仍然心有余悸，毕竟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惜命得很，她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一圈，然后悄声问道：“我说，今天不会再遇见刺客了吧？”
“……”裴煊提步往长廊的方向走去，“谁知道呢？也不是没可能。”
林桐连忙提着裙角跟上。
“哎呀，淋湿啦，你慢点走，腿那么长。”林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这几日扎马步练功，练得她从小腿肚一路疼到大腿根。
裴煊听到她的抱怨，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林桐突然想起他胸口那处骇人的伤口，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伤势怎么样了？”
“小伤，无碍。”裴煊淡淡地回答道。
“小伤？”林桐从他简短的回复中，竟然品出了八个字：狂妄桀骜，目下无尘。
但瞧着他这立身板正的模样，确实好似没事人一般。
“话说你得罪什么人了？竟然有人刺杀你，难不成是欠了赌债？”林桐发挥着她丰富的想象力。
裴煊侧眸看向她，略带无奈地说道：“你话怎么那么多。”
“不会吧？”林桐奇道，“我随口那么一说，难不成歪打正着还猜对了？”
裴煊拖长了调子，用他那惯有的欠揍语气说道：“是，欠了赌场一大笔银子。”
林桐轻轻“啊”了一声：“怪不得你克扣侍从月银呢。”
裴煊：“……”他竟无言以对。
山野朦胧，雨声隔绝了视野，裴煊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不由得想起那个茫茫雪夜。
一经数十年过去了，可林家这个丫头同初见时一模一样，容貌大致无二，就连说话时的表情语气都带着小时候的影子。
到了长廊下，裴煊正欲收伞，林桐眼疾手快地拦下：“哎，慢着，别收。”
她被雨水打湿，略显微凉的手指扯住了裴煊的衣袖，裴煊撑着伞，窄袖微微下滑，林桐的指尖碰到了裴煊裸露的腕骨。
裴煊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白皙的指尖，喉间微动：“为何？”
“呃……”林桐松开了手，偷偷地往三清殿门口处瞄了一眼，抿紧了唇线道，“风吹着雨会扫到檐下，冷。”
裴煊看她一眼，没收伞，而是朝着风吹来的方向微微调整了一下。
恰好伞面斜的那个角度，既能挡雨，又能遮住三清殿往此处看来的视线。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一下，湿寒之气便无孔不入，林桐抱臂搓了搓，忽地想起什么。
她咬了咬舌尖，试探性地问道：“那日裴府竹林……”
“竹林……”裴煊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很淡，“竹林发生了什么吗？我不记得了，想必林姑娘也并未看见什么，不是吗？有些不该记住的事，还是忘掉的好。”
林桐抬眸与裴煊对视。
私囤兵器可是重罪，兹事体大，她只是管中窥豹，偶然窥见裴府一角，事实究竟如何，她并不知情，也不敢贸然下定论，更不敢打草惊蛇。
裴辉的祖父宁信老侯爷曾任兵部尚书一职，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颇深，如今裴辉亦在兵部任职，而她的哥哥们远在北境镇守边疆，在外领兵的将领总会受到兵部的制衡，光是粮草一项就能把将士们拿捏得死死的。
重来一世，她没有嫁入裴府，也就意味着断了与裴府的瓜葛，若是裴家不对林家动歪心思，林桐亦不想横生枝节。
她意外撞见裴府私囤兵器一事，不凑巧裴煊也在现场，裴煊姓裴，是裴家人，这个把柄既是她拿捏裴府的，亦是裴府反过来拿捏林府的。
保险起见，她想探探裴煊的口风。
路间青石被雨水洗刷掉了泥土，露出了其本有的青色，淅淅沥沥的雨声莫名让人感到心静而又安宁。
林桐闻声知意，便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