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琴音退狼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2442更新时间:25/07/08 16:33:57

“庆隆十六载,凛冬的寒意似一把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割裂着西部大地。那一年,罕见的暴雪封锁了山川,无数生灵在饥寒交迫中挣扎,饿殍遍野。我奉命执行一项秘密任务,途中遭遇了一群饿红了眼的狼,它们绿油油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就在我命悬一线之际,一道宛如天籁的琴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琴音如水般温柔,又似利剑般锋利,顷刻间便将狼群震慑,它们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一个神秘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用一曲琴音,拯救了我于生死边缘。”

裴煊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他神色如常,语气沉稳,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弗玄影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多年,虽不敢妄称精通药理,但也略知一二。那日琴音流淌之际,我隐约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药粉的味道。那药粉,带着几分南楚特有的气息。师父,这个神秘的琴师,莫非是您的人?”

裴煊的目光如炬,紧紧地锁住弗玄影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庆隆十七年……”

裴煊如数家珍般,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一罗列出来。每一件事,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戳弗玄影内心深处,那些他极力想要掩盖的秘密。

“行了,行了!”弗玄影猛地抬起手,打断了裴煊的话语,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尴尬。“你这小子,真是人精转世,什么都瞒不过你。”

保守了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裴煊轻而易举地戳破,弗玄影略带窘迫地挠了挠鼻子,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师父,您是对我的身手不放心吗?”裴煊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那倒不是。”弗玄影摆了摆手,解释道,“毕竟,你可是为师唯一的亲传弟子。你要是出了什么好歹,百年之后,谁来为为师养老送终?为师岂不是白白教养你这么多年?”

“师父,我也是您的弟子啊!”站在一旁的齐华,立刻凑了上来,满脸委屈地说道。

弗玄影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拿他开涮:“你?你资质太差,带出去丢为师的人,为师可不承认。”

齐华的脸皮向来比城墙还厚,听了弗玄影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歪着脑袋,嘿嘿直乐。“师父,您老就别自欺欺人了。您放心,我指定给您养老送终。等我以后生个大胖小子,让他管您叫爷爷!”

“别,可别!教你们两个兔崽子,都快教出我一头白头发了,可别再弄个小崽子来折磨我了!”弗玄影连忙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弗玄影一袭青色长袍,头顶随意地挽着一个发髻,用一根古朴的木簪固定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飘逸出尘的仙气。他身材颀长,眉眼俊朗,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依旧风度翩翩,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然而,他却终生未娶,一生浪荡江湖,行踪不定。

关于弗玄影的身世,裴煊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他明明是南楚人,却收了一个大齐的弟子。他为人不拘小节,性子洒脱不羁,身为南楚世家贵族,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闲云野鹤般的苦行僧。

被齐华这么一打岔,方才的话题瞬间跑偏。裴煊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弗玄影,等待着他的回答。

弗玄影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几分沧桑。他的面容依旧舒展,但却比同龄人多了几缕白发,尤其鬓角那一小撮白发,格外明显。据说,那是少年白,二十啷当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弗玄影受不了裴煊那洞察一切的眼神,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方才的话说道:“罢了,罢了,你这小兔崽子,鼻子比狗还灵。好了,为师这些年,的确是派了暗卫,暗中保护你。”

“所以,齐华蹲守永安大街数日,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查出来,是因为那些刺客,早就被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了?”裴煊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弗玄影又是一阵呛咳,咳得脸色通红,脖子都粗了一圈。“他们并非莽撞之人,应当是那刺客被抓之后,自尽了。”

“啊?死士?”齐华惊呼一声,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可悬乎了,什么仇什么怨啊,竟然要派出死士来刺杀?”

裴煊走到窗边,抬头望向夜空。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下,不知为何惊起一阵鸟鸣,显得格外突兀。

他思索着刺客刺杀他的动机,只觉得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究竟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打紧,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翻不出什么大浪。”弗玄影语气轻松地说道,“暗地里的阴谋诡谲不少,但明面上的杀人放火之事,却鲜少发生。也许,只是凑巧,刺客杀错了人。”

裴煊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杀错了人,那便罢了。可若真是冲着他裴煊而来,他倒想会会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小火炉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弗玄影从袖中摸了摸,摸出一包南楚特产的百花糖,扔给了裴煊和齐华。

当年,裴煊和齐华年纪还小,练功练得辛苦,经常哭得嗷嗷叫。除了棍棒伺候之外,弗玄影还得用这蜜糖来哄他们。

齐华乐呵呵地接住糖,笑着说道:“师父,您还当我们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呢?”

裴煊淡淡一笑,拈起一块蜜糖,送入口中。甜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他们师徒也有好几年没见了,这些年,他在边陲历练,浴血奋战。而师父,则不知又在哪儿孟浪,神龙见首不见尾。

可他知道,他老人家一直都在暗中挂念着他。挂念便挂念,可他老人家脸皮薄,还不好意思承认。

偶尔会往军营寄一封书信,东拉西扯地写一堆没用的东西,什么在南海遇见一头比人还大的胖头鱼,什么东海的鱼味道最鲜美……往往在信的最后角落里,才正儿八经地落下几行字。

那字里行间,还藏着一首藏头诗,连起来读是“师父念你,思之如狂”,把裴煊臊得满脸通红。

裴煊自小就没有父亲疼爱,师父就是他的父亲。萧氏过世后,年幼的他感觉天都塌了,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是弗玄影给了他所有能给的关怀。弗玄影没有妻儿,是真心把裴煊当成儿子来疼爱。

弗玄影干咳一声,摇了摇头,自嘲道:“为师没出息,总把你们当小孩子看待。孰不知,你们一个个都长得牛高马大,都比为师高了。”

弗玄影无端地生出几分华发已生,年华已老的怅然。

裴煊给师父斟满了酒,弗玄影捻起几粒花生米,就着酒慢慢地喝着。

大半壶酒下肚,弗玄影放下酒杯,缓缓地说道:“子霖,若你执意留在京城,无论是选择科举入仕,还是剑走偏锋,搏一个异路功名,都是你的选择。京城看似岁月安宁,可实则暗流涌动,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官场上看不见的东西,比军营更加凶险,往后你事事都要多加小心。”

“是,师父。”裴煊恭敬地应道。

“至于宁信侯府……”弗玄影顿了顿,继续说道,“与宁信侯府来往时,也要注意分寸,免得他们日后阴沟里翻了船,你凭白受到牵连。”

裴煊敛下眼眸,掩饰住眼中的情绪,轻声说道:“徒儿知道。”

关于裴煊的前程,弗玄影向来不多言。他只管教他读书习武,至于裴煊想做什么,都随他自己的意愿。

五年前,裴煊说想要离京从戎,他没有反对。如今,裴煊打算留在京城,他也同样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