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梦魇缠身

弗玄影闻言，剑眉微微一挑，颇感意外地看向裴煊：“你想弃武从文？走科举入仕的道路？”

“还未最终敲定，只是有了这个想法。”裴煊语气平静地回应道。

弗玄影闻言，轻轻颔首，并未过多置喙。毕竟，人生的道路终究要靠自己去探索，该如何抉择，也应由自己来决定。

裴煊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几年的军旅生涯，已使他身居要职，此番贸然回京，实则是一时冲动之下的决定。

他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更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

然而，近来他却反复梦见林家那位姑娘惨死狱中的景象，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令他心神不宁。那梦境，宛若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让他觉得林家姑娘或许将遭遇劫难。

为了一个如此荒诞的梦境而留在京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但他却确实这么做了。

三人围桌而坐，裴煊执起酒壶，为弗玄影斟满一杯。

弗玄影的目光落在裴煊卷起衣袖的小臂上，那里有一道尚未完全痊愈的伤疤，于是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新添的伤？”

裴煊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回道：“回京途中，与人交手时留下的。”

半个月前，裴煊在返回京城的途中，途经一处偏僻之地。正巧遇到一支正在押送物资的镖队。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的客栈也被镖队的人包下了。

无奈之下，裴煊与齐华只得在附近的一座破败道观里，和衣而眠。

夜深人静，四更时分，客栈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待裴煊赶到时，那些护镖之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客栈掌柜和他年幼的孙子横尸店内。

——他们的死因并非烧伤，而是利刃造成的致命伤。

裴煊顿生疑窦，一路追踪而去，途中甚至伪装成劫镖之人，与那伙人正面交锋。

那些人绝非寻常的镖师，他们不惜性命，也要誓死护卫镖车上的货物，如同疯狗一般，寸步不让。裴煊一路尾随，最终发现那支镖队竟然将货物送入了宁信侯府。

至此，事情的真相已昭然若揭——定是那客栈掌柜无意中窥见了押镖车队上货物的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被他们残忍灭口。

齐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向弗玄影讲述了一遍。弗玄影听后，抬眼看了裴煊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啊。”

“师父就别取笑我了。”裴煊苦笑着说道，“旁人或许不知情，但您应该清楚，我与宁信侯府之间，实则并无多少情分可言。”

自从十年前那个除夕之夜，他的母亲去世后，裴煊便早已将那个所谓的父亲，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抹去。

齐华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有些困惑地说道：“我起初还以为，是那帮护镖之人发现了咱们的踪迹，所以才杀了个回马枪。但后来发现，他们使用的暗器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也就是说，另有刺客潜藏在暗处。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些年来，咱们回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我没记错的话，总共也就回来过一次吧？咱们又能认识谁呢？又他娘的能得罪谁呢？”

“咱们常年待在苍西郡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仇敌！要说有，那就是西离十二部那帮杀千刀的蛮人！真是想不通啊！这刺客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齐华坐在草垫子上，仿佛那草垫子上长满了刺一般，让他坐立不安。他一会儿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一会儿又烦躁地坐下。

就在他再一次站起身的时候，突然像是触电一般，浑身一激灵，猛地提高了音量，惊呼道：“公子，难道是宁信侯想要杀你？即便虎毒不食子，他也该不会是知道了你知晓他暗中囤积兵器的事情吧？”

裴煊遇刺的那天晚上，曾深夜潜入宁信侯府进行探查。结果发现，小竹林那处院落，竟然是一座隐藏的兵器库，里面堆满了各种兵器，弓弩铠甲应有尽有。

他从宁信侯府出来后，拐过长兴街，还没来得及踏入自家宅院，便遭遇了刺客的袭击。

裴煊五感敏锐，行事也十分小心。在夜探宁信侯府时，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绝没有惊动任何人。

弗玄影深谙自己的徒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不至于。以子霖的身手，又岂是宁信侯府那帮酒囊饭袋、一肚子草包的家伙所能相提并论的？”

子霖，是裴煊的表字。

弗玄影对裴煊的身手了如指掌。裴煊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亲传弟子，裴煊有多少能耐，他心里一清二楚。

他自己的刀法刚猛无双，而裴煊却天生不受拘束，在师承的基础上，将刀法变得更加变幻莫测，灵动诡谲，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裴煊年纪尚轻，内功修为还差了些火候。

弗玄影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下手之人都不可能是宁信侯府的人。”

“那可就真是奇怪了，这简直是一桩无头公案啊。”齐华咂摸了一下嘴，说道，“这事儿就跟撞见了鬼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弗玄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闪，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但他又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

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然后说道：“无妨，不过是几个藏头露尾的刺客而已，只会躲在暗处偷偷伤人，根本不足为虑。”

齐华应了一声，附和道：“嗯，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弗玄影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豪地说道：“我弗玄影的弟子，当然是福大命大，没有那份造化，又岂能入我门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煊，突然看向弗玄影，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师父，这些年来，我数次死里逃生，其实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人，是您派来的吧？”

弗玄影正准备将酒杯送到嘴边，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一口酒呛得他咳嗽不止。

弗玄影当即矢口否认，大声说道：“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裴煊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语气舒缓地说道：“庆隆十五年，我刚进入军营，被编入一支负责侦查的小分队。那一年，顾大帅与西离部族交战了一个多月，始终找不到突破口，于是便派遣一支侦查小队，前去打探敌营的情况。当时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虽然成功获取了敌军的秘密情报，却也因此身陷险境，险些被乱箭射成刺猬。”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冲出来几位神秘人，出手救下了我。当时，那支侦查小队已经全部壮烈牺牲，只有我一人侥幸存活了下来。所以，那些出手相救之人，绝不可能是苍西军营的士兵。”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弗玄影：“那么，他们究竟是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