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猫乱

裴煊沉默须臾，动作优雅地抚平衣襟上的褶皱，面对林桐那写满震惊的脸庞，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平礼，并非常规的叔嫂之礼。
他神情淡然，语气平静地说：“见过嫂嫂。”
那声“嫂”字，尾音微微上扬，如同一个俏皮的音符，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林桐瞬间忆起昨日他那轻佻的言语，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她头晕目眩。
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难以自持，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天昏地暗，嘴角勉强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不必多礼。”
裴辉素来看不惯裴煊这般放浪不羁、毫无礼数的做派，他厌恶地甩了甩衣袖，抬脚便走：“阿襄，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是近日寻到的珍品。”
“你我数日未见，昨日……又突发变故，走，我们去书房一叙。”
林桐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将裴辉引至书房，这番话简直是雪中送炭，正中下怀。
“哎——”裴煊紧随其后，“世子，侯爷命我勤奋读书，我正想向你借阅几本圣贤之书。”
裴辉毕竟是名门望族的翩翩公子，不愿被林桐看低，落得个苛待兄弟的名声，只得强忍怒火，没有出言呵斥。
林桐却一路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她在心中暗自祈祷：这位前世几乎没有交集的裴家六公子，可千万不要破坏了她的计划。

“母亲已派人前往太清观，请道长重新择定吉日。” 路上，裴辉突然开口说道。
林桐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此时，各府的夫人们正欢声笑语，谈论着为自家子女物色合适的伴侣，而那些年纪尚轻的姑娘们，则被裴府的嫡女裴嫣然领到花亭附近嬉戏玩闹。
当林桐踏入回廊之时，她不经意地向花亭的方向瞥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无数只发狂的野猫仿佛从四面八方涌入园中，花亭周围的姑娘们顿时惊恐失色，尖叫声此起彼伏。
混乱之中，只听有人惊呼道：“前面有座院子，快往那边跑！”
在婢女们的搀扶下，姑娘们慌不择路地向离花亭最近的裴世子书院跑去。
惊恐的尖叫声惊动了裴辉，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眉头紧锁，略带不悦地说道：“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府里又是蛇又是野猫？”
林桐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她之前藏身之处——放出野猫的庞虎已经趁乱悄无声息地躲藏在那里，静候指令。
她的目光无意间与裴煊相遇，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心知肚明的裴煊朝她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被抓住了把柄的林桐顿时愣住，心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恨不得将这个六公子赶出去。
一时间，整个园子乱成一团，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拿着网兜捕捉野猫，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们哭天喊地地跑进书院躲避。
裴辉本想与林桐单独相处片刻，这两天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谁知半路杀出个裴煊不说，一下子书院又涌入这么多的姑娘。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竭力安抚那些惊魂未定的姑娘们：“各位小姐不必惊慌，先到屋里稍作休息，今日裴府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话音刚落，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猫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破墙而入，在姑娘们的尖叫声中，飞速穿过庭院，叼走了林桐腰间的香囊，直奔点燃了薄荷香料的书房而去。
——她与春萍互换了香囊，春萍的香囊里装满了她最喜欢的薄荷叶。
“别跑！我的香囊！”林桐立刻抬脚追赶。
裴辉脸色骤变：“阿襄，回来，小心——”
林桐并未理会，紧追着那只发狂的野猫冲进了书房，紧接着，裴煊也箭步跟了进去。
裴辉正要一同前往，却被下人拦住：“世子，这些野猫恐怕是被疯狗咬了，得了狂犬病，万万使不得。若是不小心被抓伤，只怕也会染上狂犬之症。”
“废物！还不快点叫人来抓！”
裴辉用力甩开下人，正欲冲进书房，庭院内又突然窜出四五只面目狰狞的野猫，顷刻之间，庭院内一片混乱。
“啊，救命啊——”裴嫣然吓得面色苍白，失声尖叫，“二哥哥，怎么会有这么多野猫，我好害怕……”
裴嫣然是裴府的嫡女，与裴辉同父同母，年方十五，刚刚及笄，是位颇为娇气的侯府千金。
裴辉被裴嫣然紧紧拉住，无法脱身，只好收回目光，转身安抚众人，小心翼翼地护送那些花容失色的姑娘们前往偏房躲避。
林桐冲进书房，回头望了一眼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裴辉的背影。
仅仅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选择先保护其他人，而不是她。
前世，她究竟是有多瞎？
就在庭院里一片混乱之际，书房内，林桐与裴煊的目光再次交汇，她那充满幽怨的眼神简直能将人杀死：“你进来做什么？”
裴煊一本正经地回答：“抓猫。”
林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裴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改口道：“帮你。帮你做个见证。”
林桐语气生硬地说道：“你姓裴。”
裴煊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反问道：“那又如何？”
林桐一时语塞。
裴煊顺着她之前的话茬，继续说道：“林姑娘有所不知，地痞流氓只会见色忘义，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
林桐感到十分无语，她在心里嘀咕：“她这是被调戏了吗？”
裴煊身手敏捷地拦住那只野猫，将其向暗格处的那幅画抛去，然后转过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大概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野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撞在那幅画上，撞得头晕眼花，站起身来后，便气急败坏地在画上抓挠了几下，以泄愤。
林桐被“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而那人却笑得云淡风轻，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仿佛刚才那些不正经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林桐在他的注视下，紧紧地抿住嘴唇。
她突然想起他借用她之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林姑娘有所不知，地痞流氓只会见色忘义，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
林桐感到十分无语，她在心里嘀咕：“她这是被调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