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白撞煞

雕栏玉砌，珠光宝气，本该是人间绝色的风景，却偏偏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笼罩。

红色的绸缎，像是不要钱似的，堆满了整张拔步床。鲜红的颜色，像是新娘的嫁衣，又像是亡者的血泊，热烈得有些刺眼。而床边，又摆放着几支正在燃烧的白色蜡烛，烛光惨白，摇曳不定，更添了几分阴森。

而这红白两色交相辉映，非但没有相得益彰，反而让红色更加鲜红，白色愈发惨白，像是活生生的一场红白喜事撞到了一起，说不出的邪门。

“扑通！”

伴随着一声闷响，纤云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床边的柱子上，又无力地滑落在地。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能手脚并用地朝着床边，朝着冷越苏的方向爬了过去。

冷越苏正跪坐在床上，两人的距离极近。她看着狼狈不堪的纤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大人，求您饶了我妹妹一命！”纤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坚定异常，“她年幼时就被卖入这风月之地，身世凄苦，求大人开恩！”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因为她深知自己得罪的是何等人物。那些权贵子弟，若是知道她“采花女贼”的身份，定然不会放过她。她不相信任何男人，而此刻展露出的柔弱，不过是想利用冷越苏眼底的那一丝“心疼”罢了。

在她看来，这“心疼”，不过是男人多情的伪装。

冷越苏知道纤云为何会走上采花女贼这条路，这条路吃力不讨好，还要背负一身骂名。她不愿揭开纤云的伤疤，但显然，赫仟吉没有这份顾忌。

“放了你们姐妹，也不是不行，”赫仟吉的语气冰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只要你说出，是谁指使你对那些权贵子弟动手的！”

赫仟吉心中思忖，一个青楼妓子，断然不敢无缘无故地对那些人动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纤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楚，她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大人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个妓子，谁会看得上我呢？”

赫仟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丝毫不相信纤云这妄自菲薄的话。想要将纤云娶回家，金屋藏娇的男人，从皇宫能一路排到京城外二里地的君子亭去……说没人看上她？这话若是冷越苏说出来，他或许还会相信几分。

想着，赫仟吉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冷越苏的身上。

冷越苏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现在心虚得很，不敢和赫仟吉对视超过两秒。

而一旁的纤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凄楚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之所以对那些男人动手，皆是因为他们像我的夫君。”

“夫君？”

纤云此话一出，就连赫仟吉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艳绝京城的百花楼花魁嫁过人这件事，他可是从未听说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将这么个大美人娶回家？两人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静静地等待着纤云的下文。

纤云缓缓地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少女的心思总是充满着诗意，纤云也不例外。她从小就盼望着，能遇到一个真心待她，能够救她脱离苦海的男人。

然后，那个男人出现了。

她也不知道，是男人为她的初夜一掷千金的行为迷花了她的眼，还是男人俊朗的容貌让她禁不住动了情。总之，她陷进了这个男人的温柔乡。为了那个男人，她抛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负责任地抛弃了一母同胞的姐妹，甚至——抛弃了尊严！

她做了对方的一个外室。

可结果，却像是所有才子佳人话本中，拆散主角的妓子一样……她沦落了个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下场！

“我那刚出生的孩子，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被那喝醉酒，耍酒疯的男人摔死了！”纤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锥心刺骨的痛，“生生——摔死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牵动了情绪，露出了些许动容。无论是早就知情的玉录和冷越苏，还是第一次听说的赫仟吉。

唯独纤云，依旧绷着神色，即使她眼中的晶莹疯狂颤抖，即使她的双手已经抠出了鲜血……

“我有眼无珠，错信了那男人，一辈子活该落到那猪狗不如的地步，可是那孩子——才刚出生啊！”纤云的声音哽咽着，“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眼中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像是白日里乍然消逝的流星，无尽的空虚。

之后发生的事情，纤云也有些记不清了。反正等她恢复神智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成了一团烂肉。

再之后，她明面上是百花楼的花魁纤云，背地里却是京城人口中那个丧心病狂的采花女贼。

她恨透了男人。尤其恨那些抛妻弃子，花言巧语，酗酒的男人。所以她才会对那些权贵子弟动手，还会采取那般屈辱的方式。她在为她的孩子报仇……

纤云讲完的时候，双目赤红，流出的眼泪早已成了鲜血。但她的神色，却自始至终都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抬眼看着赫仟吉，一副宛若女鬼般的模样：“纤云讲完了，大人可能放了我的妹妹？”

赫仟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可是就在这眨眼之间，纤云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双手成钳，朝着冷越苏抓了过去！

纤云的指甲泛着青釉般的颜色，呼啸而来的爪子像是刀刃的残影，带着凌厉的杀气。

“我天！”

冷越苏猛地从伤感中抽离出来，来不及多想，全凭身体本能地向身后滚了过去，同时本能地喊道：“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