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沸水

韩氏听得一愣，这事怎么又扯上璃丫头了？

姜羽看了眼身边的阮沐，略微迟疑，还是将庵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韩氏的脸色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纷呈。

阮沐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幽幽地落在韩氏身上，轻声道：“我虽心疼三妹妹，但祖母说的也在理。家有家规，也只能秉公处理，否则岂不显得我抚远将军府治家不严，教女无方？祖母，您说对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韩氏心上。

原本魏氏信誓旦旦地告诉韩氏，阮沐做了伤风败俗之事，韩氏便信以为真，哪里想到最后竟是阮玲玲出了事。

阮玲玲可不同于阮沐，魏氏的哥哥可是当朝吏部侍郎，阮仲锋的仕途还得仰仗魏家。韩氏哪里敢逼阮玲玲去死？可她方才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如今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见韩氏迟迟不肯开口，阮沐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个茫然无措的神情，疑惑道：“祖母怎么不说话了？方才祖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持家公正吗？难道……”

阮沐轻轻敛下眼眸，露出一副受伤颇深的样子，语气低落道：“难道说，方才祖母要打要杀，是因为误以为与外人有染的人是我，现在得知出事的是三妹妹，便不愿责罚了？”

“也是。”阮沐牵动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声音也变得落寞起来：“我如何能与三妹妹相比呢？我只是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孤女，可三妹妹有父母疼爱，魏家还有宠爱她的舅父外祖，祖母自然要对三妹妹另眼相看，区别对待了。”

韩氏听得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若是传出她对两个孙女厚此薄彼，外面的人定会说她捧高踩低，冷血凉薄。虽然她本就是这样的人，但被人摆到明面上来说，还是让她觉得脸上无光。

韩氏憋了半晌，才蠕动着嘴唇，勉强挤出一句话：“你三妹妹年纪还小，再说，听羽儿描述，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

“哦？那为何方才祖母一口咬定，我就是与外男私相授受，有苟且之事呢？如果今日之事真的发生在我身上，祖母是不是当真就要我了断性命，以证清白？”阮沐抬起头，清冷的墨眸像两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割开了韩氏的遮羞布，让她无所遁形。

前世，韩氏也是这样不容分说地就要逼死她，哪怕她明明是个受害者，明明保全了自己的清白。可在韩氏看来，她还是给将军府丢了脸面，有损门楣。

等到温极来府上与她提亲，韩氏还敢大言不惭地与温家说，自己是她最疼爱的孙女，简直恬不知耻，厚颜无耻！

韩氏被怼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之下，反过来指责阮沐道：“同为一府姐妹，你居然恨不得逼死你妹妹，你的心肠怎么这般冷酷无情！”

阮沐听了，低低地笑了起来，阴冷的笑意让韩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惊胆战。“祖母，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冤枉，若是有人朝我身上泼脏水，那孙女不吝啬泼一盆滚烫的沸水过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

“你……”韩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阮沐，却说不出话来。

阮沐神色冷淡地屈了屈膝盖，漠然道：“孙女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祖母不敢责罚三妹妹，那便不要勉强，免得惹怒了二婶，倒叫您自己下不来台。毕竟如今您全仰仗着二房，其他人自然是比不上的。”

阮沐毫不留情地将韩氏的遮羞布撕了个稀巴烂，这才转身离去。清冷的倩影消失在晃动的珠帘之后，韩氏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顿时怒不可遏地吼道：“逆女！真是个逆女！你们看看她对我这个祖母可有一点敬意！”

姜姨娘连忙上前劝慰安抚，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勉强让韩氏平息了怒火。

孙氏则像个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做祖母的不慈，凭什么要求孩子孝顺呢？

不过……孙氏若有所思地看了阮沐离去的方向一眼，沐姐儿这孩子，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呢。

“沐表姐。”姜羽提着裙摆，小跑着追了过来。她跑得有些急，面若桃花，娇艳动人。

她满眼关切地看着阮沐，娇声道：“沐表姐，我想老夫人一定是关心则乱，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她怎么会忍心让你去死呢？”

顿了顿，她又善解人意地说道：“再说，做小辈的哪有不被长辈责骂的？沐表姐千万别因此与老夫人生了嫌隙才是。一会儿表姐你好好与老夫人道个歉，老夫人一定不会再怪你的。”

院内的婢女婆子都对姜羽投来赞许的目光，这位姜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又懂事，相比之下，大小姐则是满身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老夫人再如何，那也是她的祖母，她怎么能用那种语气与老夫人说话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阮沐听了，只是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地问道：“所以，你是在劝我善良？”

“嗯……”姜羽喉咙一哽，没想到阮沐会是这么个态度，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阮沐冷笑弯唇，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那就希望表妹能一直守护住自己的善良，当有朝一日别人打了你的左脸时，你也能笑着将右脸伸过去。”

相比施暴者，阮沐更讨厌这种冷眼旁观，还劝人善良的看客。她们没有经历过自己的痛苦，凭什么替她原谅那些人？用他人的痛苦为自己博得善良的美名，这又是何等残忍？

姜羽的丫鬟绿枝听不下去了，为姜羽打抱不平，“大小姐真是太过分了，小姐好心好意劝她，她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能这样说小姐呢？”

姜羽听了，长长的睫羽颤了颤，抿起的唇很快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个宽容的笑容，轻声细语道：“绿枝，不要胡说。表姐今日只是心情不好，怪我没有体谅她，都是我的不对，改日我再去给表姐赔礼道歉。”

姜羽毫不介意地含笑离开了，松鹤堂的下人们更觉得姜羽善良温柔，简直就像是下凡的仙女一般，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佩。

小丘尼乖巧地坐在屋中等着阮沐，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环顾四周，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自她出生起，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屋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脏又破的鞋子，忙局促不安地将脚收了起来，生怕弄脏了这里的地面。

见阮沐回来，小丘尼立刻跑着迎了上去，眼中还残留着一丝不安，显然她很担心自己不能留在阮沐身边，会被再次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