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撑腰

前世，他们曾是结发夫妻，更亲密的举动也经历过，不过是指尖不经意间的轻触，为何会扰乱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温极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宽大的袖袍之中，深邃的眼眸里却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揉碎了天上的星辰，将方才所有的委屈和失望都化作了划过天际的流星，消散无踪。

心中，竟涌上一股难言的愉悦。

庆幸的是，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块象征着国子监身份的令牌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举动。

阮仲锋眼珠骨碌碌一转，堆起满脸笑容，试探性地问道：“温将军，不知此举是何用意？”

温极心情颇佳，连带着语气也轻快了两分，“这是我大哥，温祭酒，赠予阮家公子的。”

阮仲锋闻言，连忙拱手作揖，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温祭酒真是太客气了，多谢，多谢。”

这礼物总算像样了！若是延儿能进入国子监学习，学业必定能更上一层楼，还能借此机会结交不少权贵子弟，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温极微微偏过头，目光如利剑般直刺阮仲锋，一字一句，冷冽如寒霜：“此乃赠予阮吉，阮二公子的。”

阮仲锋与魏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石化了一般。魏氏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阮吉那个榆木脑袋，能学明白什么？简直是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在魏氏的眼中，阮沐姐弟连给自己的儿女提鞋都不配，如此珍贵的名额，怎么能落到阮吉头上？

阮仲锋嫌她说话太过直白，略带责备地瞪了她一眼，转而换上一副委婉的语气，向温极解释道：“温将军，泽儿年纪尚幼，恐怕难以跟上国子监的课程进度。犬子今年十七，正值求学的好时候……”

“所以，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吗？”温极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轻声细语，但不知为何，阮仲锋在面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温四郎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莫名的畏惧。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威压，甚至不输于那些权倾朝野的朝廷重臣和皇亲国戚。

阮仲锋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温极的语气愈发冰冷，仿佛能冻结空气：“此事乃是温家与阮家大房之间的约定，与旁人无关。国子监所录入的名额是阮吉，即便阮二公子不愿前往，也轮不到其他人顶替。若有人胆敢冒名顶替进入国子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但这笑容非但没有冲淡他身上的寒意，反而使得他周身的杀伐之气更加浓重，“那便是欺君之罪，死路一条。温大人既然身在翰林院，想必对昭国的律例十分清楚吧。”

“是……是……是……”任凭魏氏在身旁如何暗暗拉扯自己的衣袖，阮仲锋也不敢再多做辩解。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下去，温极可能会立刻暴起伤人。

“如此甚好。”温极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过头，看向阮沐时，眼中的寒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温暖的柔和，“阮小姐，这些定亲礼放了有些年头了，字画绸缎恐怕会有所损坏。我带来了礼单，正好可以一一核对，若有损坏，我大哥说他会另行补上。”

温极身后的管家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可以作证，大爷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阮沐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温祭酒竟然如此细心周到。她向来不喜欢辜负别人的好意，于是大大方方地点头应允。

她开心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一闪一闪的，璀璨夺目，晃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眼眸中充满了阳春三月般的温暖。

见屋内众人依旧愣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温极侧过头，看向阮仲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难道还要我亲自请你过去吗？”

阮仲锋只感觉像是被人硬塞了一个大馒头，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却也只能咬着牙对魏氏说道：“还不快把钥匙拿过来！”

魏氏更是气得火冒三丈，自从阮伯山夫妇过世后，这府中的一切便由她说了算。后来，她的兄长又做了吏部侍郎，婆母和夫君对她也变得客客气气，她风光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魏氏毕竟只是一个后宅妇人，不像阮仲锋那样了解朝廷的局势。在她看来，温极不过就是一个年轻的将军，虽然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但官职并不算太高。

而且，昭国这些年来重文轻武，武将不像以往那样，只凭军功就可以升官，所有人都需要经过吏部的考核。她的兄长是吏部侍郎，谁人不给他几分薄面？

“温将军，虽然贵府的婚事是与大房商定的，但每家都有每家的规矩。在我们阮府，这定亲礼就是要入中公的，即便是温祭酒来了，也是如此。久闻温将军治军严谨，想必也是一个重视规矩之人。您日理万机，我们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用温极多管闲事。

或许是许久不曾有人质疑他的命令了，温极略带诧异地看了魏氏两眼，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长成这样？

真丑。

“若我执意要管呢？”温极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对丑陋的事物向来缺乏耐心。

魏氏亦不肯轻易退让，“凡事都要讲一个公道二字，温将军若执意如此，我们可以去京兆府评评理。”

魏氏深知温家人向来爱惜羽毛，为了维护清名，有时甚至宁愿吃些亏，更何况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温极为此大动干戈。

温极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出声来，“公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今日前来，是为阮小姐撑腰的，可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他说得自然而然，仿佛守护她，便是他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

阮沐心口一窒，呼吸竟一时都变得难过起来。

前世，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在她被人欺负冤枉时，他毅然决然地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所有的恶意。他甚至没有询问只言片语，只是冷冷地对所有人说道：“我是来为我夫人撑腰的，不是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和呵护。那一瞬间，她觉得他高大伟岸极了，如同画卷上拯救苍生的神祗一般。感动和崇慕如同不可控制的洪水，冲击着少女脆弱的心。

可就在她沉沦其中时，却被现实狠狠击碎了幻想。

是啊，众星捧月的温家四郎，又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