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

她也曾满怀憧憬地庆幸与感动，也曾天真地想要成为一个足以匹配他的妻子，如果不是后来无意中撞破了那不堪的真相……

如今再次相遇，仿佛已是隔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阮沐的心底深处泛起一丝钝痛，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涩意，那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的复杂情绪。

她慌乱地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温极身边匆匆走过。

她的步伐是那样的决绝和迅速，衣袂带起的微风带着一丝寒意，仿佛要一直凉到他的心底。

温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寂寥。

锦言歪着头，看着自家主子，心里犯嘀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总觉得主子好像一副受伤的样子，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怪可怜的。

“锦言。”温极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

锦言连忙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恭敬地低下头，回应道：“主子有何吩咐？”

“去领罚。”

“是！啊？”锦言顿时傻眼了，“属下什么都没做啊！”

温极收回视线，冰冷的目光在锦言身上扫视了一圈，“腹诽也不可。”

锦言顿时哑口无言：“……呜呜呜。”

果然是他想多了，主子怎么可能会可怜，真正可怜的人是他才对！

温极紧紧地皱着眉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没想过她可能早就忘记了自己，毕竟他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而且他已经离开京城六年有余了。

可那绝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着疏离、淡漠，以及更多他无法解读的情绪。

温极一直都知道自己长相出众，几乎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露出惊艳的目光，唯独她没有。

他这是……被人讨厌了吗？

温极墨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碎光，他微微眯起眼睛，一道寒光瞬间划过。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讨厌他，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这是恨屋及乌了！

温极猛然转身，银色的袖口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弧线。

“主子，您要去哪里？”锦言连忙问道。

“去给父亲请安。”

锦言抬头望向悬挂在夜空中的明月，老太爷肯定早就已经睡下了，这个时候去请安，真的只是去请安吗？

怎么感觉像是要去告状呢？

锦言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没过多久，温极前脚刚离开温老太爷的房间，后脚就有两个亲卫直接把温羌从床上拖到了祠堂，一顿棍棒伺候，整整打了二十下，然后便落锁走人。

温羌躺在地上，欲哭无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与此同时，阮沐也顺利地回到了阮府，她熟练地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房间里还亮着灯，灯光下坐着一个满脸幽怨的小丫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当她看到阮沐的身影时，立刻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找遍了整个府里都找不到您，都快要急死了。”

她找不到阮沐，又不敢声张，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在房间里祈祷，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个遍。

阮沐笑着走上前，抬手轻轻拭去小桃脸颊上的泪珠，柔声说道：“傻丫头，这里可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呢？”

小桃抽泣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奴婢知道您受委屈了，明明是三小姐打碎了老夫人的花瓶，却反过来冤枉您，害得您被老夫人罚抄经书。”

小姐受了委屈，她也跟着难受。

看着她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阮沐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

小桃从小就跟着她，后来又陪着她一起嫁去了温府。

不管别人如何轻视她，只有小桃始终觉得她家小姐是最好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她家小姐配不上的人。

阮沐笑着揉了揉小桃的头，语气温柔而坚定：“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人重蹈覆辙，泽儿是这样，小桃也是这样。

小桃抬起头，目光专注地望着阮沐，她总觉得今天的小姐，眼神格外明亮，比起往日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要美丽不止百倍！

简单地沐浴过后，阮沐便宽衣上床休息了，她轻轻勾起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明天可是一个好日子，她必须养精蓄锐，好好地会一会那些许久不见的“亲人们”！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便停在了阮府的门前，一对衣着华贵的母女，被早已等候在门前的婢女恭敬地迎进了府内。

此时，阮府的女眷们已经齐聚在松鹤堂了，温老夫人韩氏穿着一身祖母绿如意纹的锦缎长裙，头上戴着一个镶嵌着硕大墨绿翡翠的抹额，手上戴着三四个金镶沐的戒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息。

“房间都收拾妥当了吗？婉柔她们从遥远的江南赶来，恐怕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京城的饮食习惯，你记得让厨房多做些清淡可口的菜肴。”韩氏正对着坐在下首的二夫人魏氏细细地叮嘱着。

魏氏一向保养得宜，只是那双眼睛略显狭长，给人一种精明刻薄之感，“母亲请放心，儿媳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韩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婉柔这孩子也是命苦，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丈夫。这么多的外甥女当中，我最疼爱的就是她了，姜家那些人欺负她们母女孤苦无依，这次她们好不容易来到了京城，咱们一定要让她们母女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暖。”

魏氏恭敬地颔首应下，心里却在暗暗发笑。

老夫人最疼爱的，的确是这个外甥女，毕竟这个外甥女嫁得最好。

坐在角落里的二房嫡出三小姐阮玲玲，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内，故作疑惑地开口问道：“咦？大姐姐怎么还没来？该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温老夫人韩氏听到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

当初她就坚决反对老大迎娶岑氏那个女人，岑氏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平民女子，有什么资格做阮府的当家主母？连带着，她也十分不喜欢这个容貌酷似岑氏的阮沐。

若不是阮沐身上还背负着与温家的婚约，她早就找个借口把阮沐打发到乡下的庄子里，省得自己看着心烦。

阮玲玲见韩氏面露不悦，嘴角微微勾起，笑着说道：“祖母，不如我去叫大姐姐起来吧。毕竟姜家的姨母和表妹马上就要到了，大姐姐迟迟不到，岂不是显得咱们对客人不够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