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孽缘

沈丹猛地攥紧她的皓腕，强迫她贴近自己，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震得她耳膜生疼，“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里一直有你吗？”

宁舒雅愕然，眼前这个失控的男人，真的是沈丹吗？他竟然开始说这些疯话，真是可笑至极！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眉梢轻挑，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夫人还身陷囹圄，秋后就要问斩，可你现在却站在这里，对一个有夫之妇说这种话，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舒舒，娶宁雪儿并非我本意！”沈丹痛苦地低吼，千言万语梗在喉咙，却不知从何说起。事已至此，无论她如何看待自己，他都要将真相说出来！“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祖母常年在灵泉寺礼佛？那时候，宁雪儿为了嫁给我，便频繁出入灵泉寺，对祖母嘘寒问暖，极尽讨好。后来祖母病逝，弥留之际唯一的遗愿，便是要我娶了宁雪儿！为了完成祖母的遗愿，我才不得已用军功换取了这桩婚事！可我从来都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成婚以后更是对她敬而远之，从未逾越雷池半步！”

宁舒雅凝视着眼前这个满脸真诚的男人，心头如同被一根细小的银针刺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疼痛。

“是吗？求娶宁雪儿是为了祖母的遗愿，那送我去和亲呢？！”宁舒雅声色俱厉地质问，这个问题，如同一根尖刺，扎在她心头多年，午夜梦回，总会隐隐作痛。当年，他到底是怎么狠下心来，同意和亲的提议，甚至还能亲自将她送往那暗无天日的匈奴……

沈丹的眸色黯淡下来，平日里坚毅的眼中，此刻却闪烁着点点晶莹的光芒。“舒舒，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你以为我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无动于衷吗？”

华灯初上，沈府内热闹非凡，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在听泉院的二楼，却只有寒风穿堂而过，一片寂静。

沈丹神色凝重，眼中饱含着痛苦与挣扎。“当年，朝廷内忧外患，亲王谋反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兵力，驻守塞北的玄武军苦苦抵抗匈奴的铁骑，数万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惨重。我看着那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一个个倒在匈奴人的刀剑之下，那种痛，你可曾体会过？”

“可是当时的情形，已经别无选择。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再来支援塞北，唯有和亲这条路，才能避免更多的伤亡，为玄武军争取到喘息的机会。”

“为了千万将士的性命，我只能选择和亲……我曾经也自私地想过，若是抽到和亲令牌的人不是你，该有多好。可是结果出来，我却又鬼使神差地相信，你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在你和亲之后，平定了叛乱，重振旗鼓的玄武军，便开始暗中潜入匈奴的领地，伺机营救你。你我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多数都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只是我没想到，呼韩邪竟然如此狡猾，他以你为诱饵，给我设下了一个又一个陷阱。军中的将士都劝我放弃，说你已经凶多吉少，不值得我以身犯险。可我怎么能放弃？当初是我亲手将你送出去的，现在，也该由我将你毫发无损地接回来！”

“后来，呼韩邪单方面撕毁了和亲的盟约，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举兵反击，只是这一战，便是漫长的数年……”

“舒舒，我自知对不起你，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沈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隐忍的哽咽。他再次靠近她，语气中饱含着心疼与难受。

他所说的这些，宁舒雅一概不知。她只记得，在匈奴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受尽了凌辱和折磨，日复一日地等待着那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身影。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沈丹能够率领着玄武军，踏平匈奴的王庭，将她从那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可是，她等来的却是呼韩邪一次又一次的毒打和侮辱。

原来，他并没有真的放弃她，而是在她和亲之后，便不顾自身安危，一次又一次地潜入匈奴的领地，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一时间，宁舒雅心中百感交集，所有的情绪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在她胸腔内横冲直撞。

她本是恨沈丹的负心薄情，恨他的冷酷无情。可如今，她才知道，他的负心，是因为祖母的临终遗愿；他的薄情，是因为她从未得知他为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可是……宁舒雅凝视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眼前之人还是沈丹，可他却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而她，亦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对他满怀憧憬的宁舒雅。

“所以如今，我该对沈将军说一句感谢吗？”宁舒雅淡淡一笑，侧过头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晶莹。这泪，是为从前的宁舒雅而流的。当初的她，在匈奴孤立无援是真的，所受过的那些非人的折磨也是真的。即便如今沈丹再说这些话，又能有什么意义呢？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再也无法挽回。

“舒舒，答应你的事情，我从未忘记。我说过，我会替你荡平匈奴！待到那时，你可否原谅我？”沈丹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会听到她决绝的拒绝。他何尝不知道，他不想失去她，可事实上，早在八年前，当她被迫踏上和亲之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她。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重新得到她，而是只想要得到她的原谅，只想要弥补她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和痛苦。

“呵呵，如今呼韩邪都已经投降了，你还谈何荡平匈奴？”宁舒雅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眼泪无声地滑落，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闻言，沈丹狠狠地握紧了双拳，骨节泛白。“呼韩邪的投降必然有诈！只是皇上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根本不肯相信我的判断！当时，我本想将呼韩邪投降的消息压下来，继续率兵攻打，彻底铲除匈奴的势力，岂料军中出了内鬼，将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了宫里。圣旨抵达，我才不得不下令停战！”

宁舒雅怔住了。如此说来，怪不得呼韩邪投降的消息足足晚了十日才传回朝都，原来是沈丹一手压了下来，准备先斩后奏。

她缓缓地看向眼前这个神情坚毅的男人，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开始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他或许……从未变过？

“舒舒，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变过。”沈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要穿透岁月的尘埃，直击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宁舒雅的心微微一颤。他竟然读懂了她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负手看向庭院中热闹喧嚣的景象。“可我变了，沈将军不必再与我说这些话。如今听起来，既讽刺，又可笑。”

“我知道。”沈丹自嘲一笑。从他在永宁殿看到那棵被砍下的银杏树后，便明白了一切。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无法找回。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八年的光阴，更是无法弥补的伤痕和无法抹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