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旧人泪

彼时的沈丹啊，也总爱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实则内心早就乐开了花，得意洋洋。
他莫不是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会被他这几手花架子迷得神魂颠倒，找不着北？
宁舒雅轻执酒杯，抿了一小口，望向沈丹的目光，又冰冷了几分。
沈丹接连又是四箭，依旧是箭无虚发，每一支利箭都精准地穿透了前一支箭的尾部，靶心那点红，早已变成了一个黑黝黝的小洞，羽箭甚至能穿过那个小洞，直直地射到更远处的台阶之上。
“不愧是大肃的战神！好一手百步穿杨，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尔！”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有大将军在此，我等真是自惭形秽啊！”
“我大肃有沈将军镇守边关，定能固若金汤，宵小之辈，绝不敢来犯！”
宁恰波也掩唇轻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宁舒雅身上，声音娇柔似水：“姐姐你看，将军是不是比七年前，更加神勇威武了？”
不等宁舒雅开口，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些年啊，每次琰哥哥回朝，我都会陪着琰哥哥去校场练骑射。七年时间，我亲眼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厉害，我便想着，若有朝一日姐姐再见到琰哥哥，也定会为他感到惊叹的，对吗？”
宁舒雅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七年了啊，原来在她远嫁和亲之后，他的身边，依旧不缺红袖添香，陪伴左右。
她还天真地以为，当初她能与他一同出入玄武军的骑射场，是因为她在他心中是特别的，如今看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宁舒雅仰头饮尽杯中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可惜啊，我对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宁恰波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
武夫？她竟然敢说琰哥哥是武夫！
琰哥哥可是堂堂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岂是那些目不识丁，只知道卖弄蛮力的武夫所能相提并论的！？
当初她倾心于琰哥哥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辞！
忽然间，宁恰波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向身后的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将宁恰波桌上那盘晶莹剔透的葡萄，端到了宁舒雅的桌前。
“姐姐尝尝，这是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味道很甜，一点也不酸。”宁恰波脸上依旧挂着温柔大方的笑容。
她可以容忍宁舒雅诋毁她，责怪她，甚至是打她都行，但她绝不允许宁舒雅如此贬低琰哥哥！
宁舒雅眼帘低垂，扫了一眼那盘水润饱满的葡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种好东西，妹妹还是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桂嬷嬷便立刻会意，上前将那盘葡萄端起，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宁恰波的桌上。
宁恰波微微咬着嘴唇，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柔声道：“姐姐……是讨厌我吗？”
宁舒雅抬眸，眼神冰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我讨厌你。”
她有一百种，甚至一千种方法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宁恰波，但她并不想那样做。
因为留着宁恰波，这盘棋才能更有趣，说不定在关键时刻，她还能成为一颗牵制敌人的棋子。
可若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她的耐心底线，她也不介意提前将这颗棋子捏成粉碎！
宁恰波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无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宁舒雅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
坐在上首的贤妃，也注意到了她们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便投来关切的目光，轻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宁恰波连忙回过神来，对着贤妃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什么的母妃，只是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吃葡萄，还让嬷嬷将葡萄端给姐姐，惹姐姐不高兴了。”
贤妃温柔地看了宁恰波一眼，又转头扫了一眼宁舒雅，语气温和地安慰道：“没事的，你也是好心。”
宁舒雅懒得再看这二人虚情假意的表演，贤妃对宁恰波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或许宁恰波自己还傻傻地不清楚，但她却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啊！快看！那是什么神仙操作？！”忽然，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呼。
就连一向沉稳的宁月，也忍不住惊叹出声：“竟然还能这样？！”
众人的目光，再次被沈丹所吸引。只见此时的沈丹，手中竟然同时紧握着五支羽箭，他将弓拉得更满，弓弦被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宁恰波心中那点小小的委屈，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的眼中，满是沈丹五箭齐发的潇洒身姿。
随着沈丹松开弓弦，那五支羽箭，便犹如五匹脱缰的骏马，齐头并进，带着划破长空的锐利呼啸声，格外刺耳，一道残影闪过之后，那箭靶就像是一个身受重伤，濒临死亡的士兵一般，轰然倒地，而那五支羽箭，则齐齐地插在了靶子的正中心。
“好！”龙椅上的皇上，也忍不住拍手惊叹，“大将军当真不愧是我大肃男儿的楷模！果然是矢无虚发，百步穿杨！众位爱卿，都好好向大将军学习学习！”
一旁的宫人，连忙换上新的箭靶。
沈丹神色微敛，语气沉稳地开口道：“启禀皇上，这些年来，臣也曾教过不少人骑射之术，可唯有一人，天资聪颖，深得臣之真传。”
众人闻言，纷纷对沈丹口中的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能够得到大将军的如此盛赞，想必那人的射艺，定也是一绝！
“哦？是吗？我大肃竟然还有能得大将军如此认可之人，不知究竟是何人啊？”皇上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沈丹闻言，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宁舒雅的方向，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淡如常：“此人，正是长公主殿下。”
楚湘大殿之内，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大将军这些年，常年在外征战杀敌，而长公主又远在匈奴和亲，这两个人，怎么还扯上了“师徒”关系？
当年长公主还未远嫁和亲之时，可是出了名的性子顽劣，骄纵跋扈，这跟大将军口中那个“天资聪颖”的形象，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宁恰波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锁在宁舒雅的身上。
琰哥哥竟然还教过她骑射之术？
那……原来在她进宫之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宁舒雅……
她还天真地以为，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却没想到，宁舒雅早就已经体会过这一切……
宁恰波的眼中，露出几许不易察觉的难过，看向宁舒雅的眼神，也多了一分隐隐的恨意。
皇上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是吗？雅儿竟然还会射艺，朕怎么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宁舒雅抬眸，与沈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一时也摸不透，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在这种场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她的骑射之术是他所教，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是想炫耀他的成就感吗？还是非要让所有人都来猜测他们之间如今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