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花灯赠

发生了刺杀这等事情，那些朝臣恐怕早就惜命地灰溜溜回宫了吧。

宁舒雅心中如此想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随后若无其事地提起筷子。

“因时间仓促，准备的衣物略显简陋，还望公主殿下不要嫌弃。另外，不知公主殿下喜欢何种口味，厨房便擅自多备了几道菜肴。”

宁舒雅闻言抬眸，眼底笑意更浓。

说是准备仓促，但这身衣裳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说是厨房只多做了几道菜，可眼前这张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他啊，真是像一个不擅长待客之人，正在努力扮演好东道主的角色。

“大人也请用膳吧。”

她淡淡地说完，便开始安静地用起餐来，不再多言。

张旭见状，也缓缓落座，开始用膳。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两人都觉察到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妙。

宁舒雅很快就明白了，为何会觉得有些奇怪，原来是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像这样与人一同用晚餐了。

七年前，她被迫和亲远嫁匈奴，别说是丰盛的晚餐，她甚至连一顿饱饭都很难吃上，自然不可能像今日这般，有人陪伴在侧。

而数月前，当她重返皇宫后，除了那场众人齐聚的接风宴外，她的父皇母妃，她的皇兄，都从未主动邀请她一同用膳。

真是何等讽刺啊。

她默默地想着，此刻口中的米饭，竟也咀嚼出一丝莫名的苦涩。

用完晚膳后，宁舒雅这才猛然想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张大人，我的灯笼纸呢！”宁舒雅焦急地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张旭示意她跟随自己。

两人一同走出偏厅，只见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中，将整个庭院都笼罩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下，宛如流水般盈盈动人。

宁舒雅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感到一丝惊讶，这个方向，似乎是通往他书房的路。

果不其然，张旭将她带到了书房门口。

他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烛火通明。

“公主殿下，请进。”

宁舒雅放缓脚步，走了进去，书房内的陈设与她白天偷偷潜入时，几乎一模一样，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那一缸的画轴，她知道，那个女子的画像就在其中！

他既然主动将她带到了这里，正好给了她再次探寻真相的机会！

“公主殿下。”就在这时，张旭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盏精致的花灯，递到她的面前，“这便是您想要的东西吗？”

宁舒雅的眼眸微微颤动，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感到疑惑，这花灯是谁帮她做的？

肯定不是他，他今日下午还亲口说过，他并不会制作花灯。

然而，张旭却平静地开口说道：“微臣照着书上的步骤，做了一个。”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宁舒雅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在她沐浴更衣的这段时间里，他竟然独自一人在这里，照着书本上的图样，为她做了一盏花灯？

他，张旭，竟然亲手，为她做了一盏花灯。

这怎么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向来都不是一个阿谀奉承之人，更不可能主动去讨好任何人！

当初，就连皇上亲自下旨命他抚琴，他都能断然拒绝，可如今，他却亲手做了一盏花灯给她？

良久之后，宁舒雅的眼中充满了质疑，她语气冰冷地质问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听了这话，张旭神色依旧平静如常，他凝视着宁舒雅的脸庞，反问道：“公主殿下为何会如此发问？”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动着宁舒雅眼角的青丝，她接过他手中的花灯，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来，再次抬起眼眸时，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本宫与你而言，很特殊吗？”

宁舒雅竭尽全力地捕捉着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可自从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神色却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依旧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始终那么温文尔雅，似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稀松平常的举动罢了。

张旭沉默了片刻，随后拱手行礼，语气既谦虚又疏离，说道：“长公主殿下的特殊之处，不仅是对微臣而言，而是对整个大肃的所有人而言。”

宁舒雅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她原本以为，他们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至少在她眼里，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些不同才是。

“那这花灯又是何意？”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中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张旭没有立刻回答，但宁舒雅却从他细微变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她最厌恶的东西——怜悯！

他竟然是在怜悯自己？！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本就是一个心怀风花雪月的读书人，也是一个极易悲天悯人的慈悲之人。

当年，他亲眼目睹了她被迫踏上和亲之路，又亲自执笔记录了她被送入匈奴人的帐篷之中，所有的一切，他这个执笔之人最是了解。

他与她原本毫无瓜葛，所以从始至终，在他的眼里，她都只是一个可悲可怜的和亲公主罢了。

“够了！”宁舒雅的神色变得阴冷起来，原本栩栩如生的花灯，此刻在她手中渐渐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一团褶皱的废纸，“收起你那无谓的慈悲！”

摇曳的烛火映亮了张旭的眼眸，在那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疯狂涌动，可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湮灭了。

“公主殿下不喜欢这种样式吗？可惜时间有限，微臣只学会了这一种。”他依旧平静如一汪深潭，波澜不惊。

宁舒雅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废纸狠狠地丢在地上：“主动送上门的东西，本宫从前不喜欢，日后更不会喜欢。”

很快她就会让他知道，他此刻对她生出的怜悯，是多么的可笑！

“剩下的东西呢，本宫要自己做。”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张旭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书案上剩余的材料：“都在此处了。”

宁舒雅走向书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张大人也劳累了一日，退下歇息吧。”

张旭瞧向站在门外的小鱼，然后应道：“公主殿下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吩咐她。”

说完，他拱手示意，然后转身慢步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