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画中人

暮色四合，他清俊的面庞隐没在屋檐的阴影里，目光缱绻，一直追随着宁舒雅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

确定她已走远，他才轻推房门，步入书房。

书房内的装饰雅致而普通，墙上悬挂的皆是寻常的梅兰竹菊。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靠墙的画缸上。他从中随意抽取一幅画卷，缓缓展开，画中跃然纸上的，竟又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画中的她栩栩如生，眉宇间流淌着淡淡的温柔。夜幕低垂，她静坐在如钩新月般的泉水之畔，水中月亮的倒影波光粼粼，与她的身影交相辉映，仿佛融为一体，美不胜收。

与此同时，西厢房内，浴桶中升腾起袅袅的热气，宁舒雅闭上双眸，静静享受着被温水包裹的舒适感，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

屏风外，丫鬟小鱼正默默收拾着地上染血的衣裳。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她不禁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这衣裳今日洗净晾晒，明日还要穿。”宁舒雅微微抬起眼帘，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是，姑娘。”小鱼应声，小心翼翼地将衣裳抱了出去，然后又回到宁舒雅身后，轻声问道，“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别碰我！”宁舒雅骤然睁开双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小鱼吓得连忙缩回手，惶恐道：“是，奴婢知错。”

宁舒雅微微蹙眉，她只是本能地排斥与任何人的肌肤接触，那种感觉让她感到不适与厌恶。

小鱼也察觉到她的异样，十分识趣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宁舒雅的吩咐。

“你叫小鱼？”宁舒雅侧过头，仔细打量了这个丫鬟一番，见她模样老实本分，年纪也不小了，想必在府中也有些年头了。

“是的，姑娘。”小鱼恭敬地回答。

“你们家大人，他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千金？”宁舒雅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

小鱼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惊讶地反问道：“啊？姑娘是问，我家大人的意中人？”

宁舒雅见她如此反应，心中不由得感到疑惑，为何她会如此惊讶？

小鱼亦是满心困惑，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要奴婢说，大人若真有意中人的话，那……那不就是姑娘您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击中了宁舒雅。她愣了好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忍不住失笑出声，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她肆意而嘲讽的笑声。

张旭的意中人是她？

这个婢女真是太会奉承了，竟然能睁着眼睛说出如此荒谬的谎话来。

宁舒雅笑了许久，才渐渐止住笑声，缓缓转头看向一旁的小鱼，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问道：“你为何会如此说？”

小鱼脸上依旧带着微笑，但眼神中还是掩饰不住对她的几分怯意，轻声说道：“姑娘，奴婢当初是在大人状元及第之时便进了府中的，至今已经七年了。您可是大人七年来，第一个带回府中的女子。”

宁舒雅淡淡一笑，想不到这个张旭为官数载，竟然真的从未碰过任何女人？

既然面前这个婢女并不知道她今日来到这里的真正缘由，那正好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宁舒雅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小鱼，你同我说说，你家大人平日里在府中都做些什么？我想，多了解他一分。”

这些话落在小鱼的耳朵里，更是让她深信不疑，认定眼前的女子与自家大人之间定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虽然这个姑娘的来历有些不明，但既然是大人亲自选中的女子，那必然是人中龙凤，与众不同的！

如此想着，小鱼也对她全然放下了戒心，知无不言地回答道：“姑娘，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尚书省中，平日里回到府中，也鲜少过问府中的事务，常常都独自一人待在书房之中。”

宁舒雅闻言，微微眯起双眼，又是书房！

“他在书房之中都做些什么？”她继续追问道。

小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大人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处理公务，不过大人很喜欢画画，有时候奴婢进去也能看到大人在作画。”

“哦，我知道了，他素来喜欢画一些梅兰竹菊，倒是符合他的性情。”宁舒雅故意这样说道，想要试探小鱼的反应。

果然，小鱼听后更是眉眼一亮，连大人的喜好都知晓，看来这位姑娘果然不简单！

而且大人二话不说就将人带回来了，两人之间还如此熟络，看来关系匪浅。

小鱼倏地双眸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道：“奴婢知道了！”

“嗯？你知道什么了？”宁舒雅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

小鱼惊喜地说道：“姑娘，前不久奴婢去大人书房中时，曾看到大人正在作画，画中的是一个女子，虽然还未画上五官，可如今想来，那身形，可不就是姑娘您！”

宁舒雅闻言，顿时凝眸，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

画一个女子？而且还与她的身形相似？

可明明方才她进入书房的时候，并未看到任何女子的画像……

是那一堆画缸之中！

宁舒雅顿时感到一阵懊悔，早知道方才就应该把那些画都打开仔细瞧瞧的！

张旭从小父母双亡，在朝都之中根本没有任何软肋可以拿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意中人，若是能知道她是谁，那要他心甘情愿地替她做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姑娘？”小鱼轻轻唤了一声，心想她莫不是太高兴了？

不过也是，能被大人那样的男子放在心尖尖上，试问天下哪个女子能不感到高兴呢！

宁舒雅回过神来，低低一笑，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明日临走之前，再去探一探那间书房！

因为宁舒雅与张旭回到府邸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等她沐浴更衣后，天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偏厅之中，丰盛的菜肴已经摆上了桌，张旭则独自坐在桌旁，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大人，姑娘来了。”小鱼率先走进偏厅，向张旭禀告道。

张旭闻言，立刻抬起头，目光向门口看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宁舒雅身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裙，裙上仅有几道用银线绣制的云纹作为点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肩头，发间没有佩戴任何珠钗首饰。

许是刚沐浴完不久，因热气蒸腾而泛红的脸颊，依旧如三月枝头的蜜桃般娇艳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你们都下去吧。”张旭收回视线，吩咐道。

小鱼心领神会地给其余几个下人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众人纷纷含着笑，懂事地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张旭才连忙起身，垂首拱手，恭敬地说道：“长公主殿下，请上座。”

宁舒雅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拘礼，今日不必再顾忌这些虚礼，毕竟如今我们可是‘私奔’在外。”

说罢，宁舒雅便径直走过去，坐在了张旭对面的位置上。她的心中暗自思忖着，也不知道现在那群人是否已经发现她失踪了，更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