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药碎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4282更新时间:25/07/08 16:33:47

他每日命人将精心挑选的伤药送到她的寝宫,本以为她会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毕竟,当年的和亲并非他所愿,如今她回来了,他多么希望她能像从前那样,亲切地唤他一声“琰哥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宁舒雅轻轻吸了一口气,眉梢微微挑起,目光落在沈丹身上,语气淡漠地说道:“大将军也都听到了,之前是本宫不明真相,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便多谢大将军的好意了。只是这药,以后不必再送了。”

“舒舒!”沈丹再也无法忍耐,原本就显得有些阴沉的眼眸此刻更是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你不必用这种方式来故意羞辱我!我又不是张旭,不会畏惧你如何对待我!”

他心里清楚,她恨他,也怨他。

可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她何曾亲眼见过前线的士兵们是如何浴血奋战,又何曾了解过当年匈奴屠城时,大肃边境是怎样的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状!她更加不明白,在她的性命与万千将士的性命之间,他究竟经历了多么痛苦的挣扎,才最终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他也同样痛恨自己,所以在过去的七年里,他不断操练士兵,一次又一次地与匈奴浴血搏杀,历经无数次的胜败,直到数月前,才终于彻底击败了匈奴!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将那瓶伤药塞了过去,然后目光冰冷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桂嬷嬷,厉声说道:“务必让长公主继续用药,否则,我唯你是问!”

宁舒雅拼命挣扎,不愿接受,沈丹不小心被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宁舒雅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竟然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而且因为刚才的用力,绷带上已经隐隐渗出了鲜红的血迹。她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了过去,想起了那一天,在朝阳宫,他为了替她挡下鞭子,受了伤……

沈丹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仔细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当他看到她的神色之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动容时,内心深处才感到一阵莫名的舒畅。但他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说道:“我每日都在不停地操练,所以这伤才会一直反复,难以痊愈。”

宁舒雅只觉得可笑至极,她不愿接受他的东西,他竟然威胁她的嬷嬷,还故意让她看到他手上的伤,难道是想要她对他感恩戴德吗?

毕竟,她对他的关心,他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七年前,她笨拙地学着民间的女子,亲手为心爱之人缝制平安符,十根手指不知道被绣花针扎破了多少次,才终于绣出了一个勉强像样的平安符送给他,可他却转手就将它送给了身边的副将。

所以,现在想要得到她的关心,他配吗?!

宁舒雅缓缓地拿起那瓶伤药,沈丹心中刚刚涌起一丝欣慰,却看到她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下一刻,那瓶伤药便无情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和药液被风一吹,便散落得到处都是。

“哎呀,手滑了,本宫真是无福消受啊。大将军的这些好东西,还是给妹妹留着吧!”宁舒雅神色平静地说道,说完便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带起的阵阵微风拂乱了他鬓角的碎发,让他一时间有些迷失了方向。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也像这瓶药一样,轻轻地碎裂了。

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舒舒,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如今的宁舒雅,依稀有着故人的影子,却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可是,这样的她,为何却让他的心中觉得更加……愧疚呢?

难道当年,他真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吗?



与此同时,在未央宫中,贤妃听闻宁舒雅主动前来拜访,心中欣喜万分,甚至亲自来到宫殿门口迎接。

当她看到宁舒雅带着淡淡的笑意,从远处缓缓走来时,一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她原本还以为,宁舒雅会因为之前验身的事情而记恨她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就来了,看来母女之间终究是没有隔夜仇的!

“童童!”贤妃激动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宁舒雅的手。

“听闻母妃和皇兄这些日子经常来永宁殿探望,只是女儿前些日子因为服药,整日都昏昏沉沉的,实在难受,所以才一直没有机会与你们相见。”宁舒雅脸上带着一丝愧疚之色说道。

贤妃连忙仔细地打量着她,关切地问道:“现在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宁舒雅轻轻点了点头,与她一同朝着宫殿内走去:“托母妃的福,女儿已经好多了。”

贤妃的眼中充满了心疼,她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父皇啊,向来都是个急性子,那天是有些冲动了,但他心里还是关心你的,已经将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太医全都派去照顾你了。”

宁舒雅语气平淡地说道:“那样的谣言传出去,父皇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是女儿没有管好手下的人,才会惹出这些是非,这次父皇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话虽如此说,但她的心中却对此嗤之以鼻。

关心?她倒是真的没有看出来。

即便是一些身份低微的美人或者贵人得了病,父皇也会派太医前去诊治,而她身上这一身的伤,可都是拜他所赐,现在派几个太医来给她医治,竟然就成了关心她?

可是她听说,宁恰波但凡是有一点头疼脑热,父皇都会特意下发皇榜,寻遍天下的名医来替她诊治。

其中的差别,简直是不言而喻。

贤妃看着宁舒雅的脸庞,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想起前些日子验身的结果,始终是她心中的一大疑惑。如今终于是见到人了,也该好好地问个清楚,毕竟她可是她的母妃,有权知道一切的真相。

“童童,母妃有一件事想问你……”

宁舒雅轻轻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母妃想问的,是为何女儿和亲七年,先后嫁给了两任单于,却依然还是清白之身,是吗?”

贤妃的眼中闪过一抹紧张,她生怕自己会说错了什么话,会不小心揭开宁舒雅的伤疤,但见她如此轻易地就开了口,似乎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嗯。”贤妃轻轻应了一声。

宁舒雅将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缓缓地说道:“当初我嫁给老单于的时候,他已经年过六旬,而且早年就因为纵情声色而败坏了身子,所以从未碰过我。至于后来的呼韩邪单于,他与老单于截然不同,对他的阏氏用情至深,情比金坚,所以也从未碰过我。”

他们的确从未碰过她的身体,可是,他们却都用比那更加恶劣的手段,在她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伤痕!


## 第1章 狸猫换

她眼底的恨意,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冰冷,静静地蛰伏着,以至于心思玲珑的贤妃,也未能洞察分毫。

听到宁舒雅如此轻描淡写地回应,贤妃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实处,又是欣慰,又是怜惜,语带哽咽道:“真是老天保佑我童童!总算没让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玷污了你的清白!”

宁舒雅黛眉轻挑,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贤妃,故意反问道:“母妃这话说得,难道女儿失身单于,便算是被糟蹋了吗?”

贤妃被她这双看似清澈,实则寒意四射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当然觉得是糟蹋!

可……当初,正是她亲手将宁舒雅推进了和亲的火坑。

“童童……”贤妃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带着几分愧疚与不安,“母妃是心疼你啊!若不是为了大肃的江山社稷,你又何至于遭受这般委屈和苦楚!”

宁舒雅看着贤妃这副慈母情深的模样,心中冷意更甚,语气平静地问道:“母妃,女儿有一事不明,当年在御书房中,究竟是谁,调换了女儿与宁恰波的和亲令牌?”

前一秒还在梨花带雨的贤妃,瞬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宁舒雅,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童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年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与我又有何干系?”贤妃踉跄后退几步,眼神闪烁,不敢与宁舒雅对视。

宁舒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贤妃这欲盖弥彰的举动,无疑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当年,她只当是宁恰波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如今想来,才恍然大悟。御书房中,宁恰波最先抽取令牌,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脚。

唯一有机会在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只有她的母妃——贤妃!

至于原因?

答案昭然若揭,无非是为了巩固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为宁月的储君之路铺平道路!

皇上那般英明睿智之人,怎么会看不穿贤妃的小心思?

她牺牲了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保全了皇上最疼爱的民间公主!所以,她才能被册封为四妃之一,才能多年来荣宠不断!

而对于宁月而言,他的亲妹妹是和亲的功臣,在立储之事上,无疑会为他加分不少。

只不过,贤妃和宁月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七年之后,宁舒雅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宁舒雅缓缓走到贤妃面前,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扶住她的双肩,语气轻柔得仿佛在耳语:“母妃,女儿不过是和您开个玩笑罢了,您莫不是当真了?”

贤妃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向宁舒雅。只见她脸上挂着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可这笑容,却让贤妃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是,当年是她偷偷调换了宁舒雅和宁恰波的令牌,可……可她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

皇上心中究竟更希望谁去和亲,她作为嫔妃,难道会不清楚吗?

而且,皇上又为何命她亲自去接过二人抽出的令牌呈上,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暗示吗?

她也是迫不得已,否则,她又怎会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童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好吗?虽然蹉跎了七年光阴,但一切总归还有弥补的机会!”贤妃激动地握住宁舒雅的手,声音颤抖,“好吗,童童?”

宁舒雅凝视着贤妃那张温柔婉约的脸庞,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切都听凭母妃安排。”

贤妃抿了抿唇,眼眶中泛着晶莹的泪光,轻声安慰道:“委屈你了。虽然你是清清白白回来的,可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引来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揣测和谣言中伤!所以,童童,此事你也莫要争辩,母妃自有分寸。”

宁舒雅淡淡一笑,语气不卑不亢:“别人如何议论我,女儿向来不在意。只是,不知母妃究竟有何安排?”

贤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故作神秘道:“童童尽管放心,母妃绝不会害你,再过几日,你自然就知晓了。”

宁舒雅眼眸微眯,再过几日?

最近也没听说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看来,贤妃口中的“自有安排”,必定与宁月脱不了干系。

宁舒雅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来未央宫许久,却始终没有见到宁恰波和宁月的身影。按照往常的规矩,这个时辰,他们二人应该已经来向贤妃请安了才是。

“母妃,皇兄与雪儿妹妹呢?”宁舒雅状似随意地问道。

贤妃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你皇兄啊,忙着呢。”

宁舒雅敏锐地捕捉到贤妃语气中的异样,看来,她所说的“自有安排”,果然与宁月有关。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雪儿的身影?”贤妃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之色,随即吩咐身边的宫人,“来人,去飞花殿看看。”

“是。”宫人领命,正欲退下。

“母妃。”

就在这时,一个柔弱的声音传来,宁恰波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贤妃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松开宁舒雅的手,迎了上去:“母妃还以为你今日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正想派人去看看呢。”

宁恰波走进殿门,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贤妃面前,梨花带雨道:“母妃,求母妃为女儿做主啊!”

抬起头时,只见她泪眼婆娑,双眼红肿,一脸委屈和不甘,目光直直地投向宁舒雅。

贤妃连忙上前,将宁恰波扶起来,语气关切地问道:“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母妃!”

宁恰波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母妃,当初姐姐与沈大将军本就有婚约在身,如今姐姐回来了,这婚约,女儿理应还给姐姐。”

贤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带着几分怀疑地看向宁舒雅。

宁恰波一向以善解人意著称,如今哭成这般模样,说出这番话,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始作俑者绝不可能是沈大将军,那么,就只能是宁舒雅了!

贤妃试探性地问道:“童童,你可是跟雪儿说了什么?”

宁舒雅冷眼旁观着宁恰波的表演。

以退为进,这招真是高明。

上一秒还在和她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的贤妃,看到宁恰波受了委屈,瞬间变了脸,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宁恰波才是她亲生的。

“母妃,女儿也觉得奇怪,妹妹为何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些话。”宁舒雅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贤妃这才仔细地打量着宁恰波,柔声问道:“雪儿,你为何要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