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雪落无声

萧贵妃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杏眼，实则早已洞察世事。她与贤妃姐妹情深二十余载，又怎会察觉不到贤妃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满？然而，她却选择视而不见，依旧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贤妃姐姐定是暗中收买了周嬷嬷，”萧贵妃心中暗忖，“否则，她怎会如此惧怕淑妃的人来验身呢？”

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坚定地站在淑妃这边，要让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亲眼看清楚，这宁舒雅究竟是何等放荡不堪、不知廉耻的女子！

如此卑劣之人，又有何资格配得上那尊贵的长公主之位？她那如白纸般纯洁善良的乔儿，却因为这种人，被罚去那暗无天日的浣衣局受苦！

萧贵妃眨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故作不解地反问道：“难道姐姐不想还长公主一个清白吗？若长公主当真清白，验身自可证明她的清白，姐姐又在怕什么呢？”

贤妃一时语塞，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萧贵妃，今日这番话倒是多了几分锋芒！

大殿之上，宁舒雅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双臂，艰难地支撑起自己跪坐的身子。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定：“请太医也好，再验身也罢，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你！”皇帝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她都已经被打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难道就不能服个软，认个错吗？

只要她肯低头认错，哪怕只是求饶一句，他也不至于狠下心肠，将她打成这般模样！

“既然如此，那就传太医来查！查完之后，再行验身！今日之事，朕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皇帝气急败坏地甩了甩衣袖，怒声喝道。

宁舒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但她那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却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她心知肚明，到了此刻，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场的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没有一个人真心希望她能好过！

“父皇！”宁恰波突然上前，再次跪倒在地，猛地将头重重地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父皇保全姐姐的体面！女儿愿以性命担保，周嬷嬷所言句句属实，姐姐是清白的！”

站在一旁的沈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她，可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第一个去扶宁恰波的人，绝不能是他这个还未过门的未婚夫。

他万万没有想到，宁恰波竟然会为了宁舒雅做到如此地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当真如此之大。

“父皇。”宁恰波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块明显的瘀青。

皇帝看到这一幕，瞬间心疼不已，所有的愤怒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愧疚与怜惜。他急忙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雪儿快快起身！朕说过，任何人都可以跪朕，唯独你不能！”

这是当年他对雨荷许下的承诺，他说，在他的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他的妻子，即便将她接回宫里，也绝不会让她被宫里的繁文缛节所束缚。

他没能兑现给雨荷的诺言，自然要加倍弥补在雪儿身上！

然而，他却发现宁恰波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甚至还挣脱了他的搀扶。

“父皇，您若是不肯原谅姐姐，那就让女儿替姐姐受罚吧！”宁恰波语气铿锵有力，眼神坚定，同时，她的余光瞥见了淑妃那难看的脸色。

“再验身？休想！”

她在心中暗暗想着，眼神也变得越发坚定。

众人都没有料到，宁恰波竟然与宁舒雅姐妹情深至此！为了宁舒雅，她甚至愿意挺身而出，替她受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明珠公主有多么受宠。因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家心中都已有了预料。

宁舒雅越发想笑，可浑身的疼痛让她早已麻木，现在能勉强跪坐在地上，完全是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在强撑。

宁恰波究竟安的什么心，在场之人，恐怕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一个比谁都希望她永远活在泥泞里的人，又岂会如此好心地站出来替她求情呢！

“雪儿！你先起来说话！”皇帝语气中充满了无奈，见她还是不肯动，只能长叹一口气，“好好好，都依你！既然煜儿已经派嬷嬷查清楚了，那朕便恕长公主无罪！”

闻言，宁恰波这才松了一口气，眼含泪水，再次叩拜：“女儿多谢父皇。”

皇帝亲自将她扶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宠溺：“你啊，朕知道你像你娘，心地善良，可不要凡事都出头。即便你不求情，朕也不会冤枉任何人的。”

宁恰波乖巧地点了点头，语气柔顺：“女儿知道父皇英明，只是女儿不想姐姐再受委屈，也不想看到父皇与姐姐心生嫌隙。”

“哎，若是舒雅有你一半懂事，朕也不至于如此恼怒。”说完，皇帝的目光转向宁舒雅，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啊，好好学学雪儿的德才与心性。朕知道这七年没人管你，你的气性是更大了，但这里是大肃，不是你那蛮夷之地，你要时刻牢记于心！”

宁舒雅迷迷糊糊地听清楚了“蛮夷之地”这几个字，原来，在父皇的心中，她早已被当成了那群茹毛饮血的匈奴人。

真是，可笑至极。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彻底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宁舒雅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宫的床上。桂嬷嬷看到她醒来，连忙上前，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公主，您别乱动，太医说了，您身上的伤还需要静养数日才能痊愈！”

宁舒雅看着眼前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嬷嬷，她满头华发，一双苍老的眼睛红肿不堪，显然是哭了许久。

“嬷嬷，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虚弱。

这点伤，还死不了人。当初她在匈奴的时候，也曾无数次地被那些人鞭打。

每当大肃打了胜仗，匈奴军队铩羽而归，那暴戾的呼韩邪便会将所有的怒气都倾泻在她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上。

呼韩邪挥鞭的力道，可比她那垂垂老矣的父皇重太多了……

“公主，您渴不渴？饿不饿？老奴这就去让小厨房准备一些膳食。”桂嬷嬷语气关切地问道。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

桂嬷嬷转身朝寝宫外走去，宁舒雅看着她那略显蹒跚的背影，知道她走路一瘸一拐，想来那日在朝阳宫，嬷嬷也因为自己而受到了牵连，挨了板子。

宁舒雅眼中充满了恨意，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她一个都不会忘记！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寝宫外，桂嬷嬷将手中的伤药交给一旁的小宫女，低声嘱咐道：“记住，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待会给长公主上药的时候，能少说话就尽量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