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人泪

宁舒雅瞧着宁恰波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紧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眼底却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妹妹不必如此忧心忡忡，父皇对你疼爱有加，又怎会舍得让你受半分委屈？更何况，你与沈将军早已定下婚约，他也不会答应的。”

宁恰波听了这话，心中的不安反而更加强烈。宁舒雅越是表现得满不在乎，她就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宁舒雅故意提到沈丹，难道是想试探什么？
当年她对沈丹的爱恋可谓是轰轰烈烈，即便远嫁和亲七年，难道心中还对他念念不忘？
她该怎么办？沈丹如今又是怎么想的？
宁恰波心乱如麻，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沈丹。只见他正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眼望来，目光却径直落在了宁舒雅的身上。

宁恰波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悠扬的丝竹声戛然而止，舞姬们纷纷退下。只见一人起身，朝着殿中央走去。
众人面露疑惑，唯有宁舒雅，那双顾盼生辉的凤眸弯成了月牙儿，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弧度。
这抹笑意，恰好被沈丹捕捉到。他眉峰微蹙，又被一旁的宁恰波看在眼里。
走到殿中央的人，正是张旭。他朝着龙椅上的皇帝躬身行礼，声音清朗：“陛下，微臣不才，今日愿献上一曲，为长公主接风洗尘。”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清风霁月的张大人吗？
朝臣们眼中那个刚正不阿、清高自持的大肃第一才子，女子们心中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梦中情人，如今竟然要在接风宴上为长公主献艺？！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卿……此话当真？”皇帝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与不解。
张旭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一旁的宫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古琴和琴案搬上来。
众人见他确实要抚琴，都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席间，陶婉乔的眼神既充满期待，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
在她心中如同九天神祇一般圣洁的张大人，竟然要为了宁舒雅那个女人抚琴！
那个肮脏不堪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能让张大人为她演奏？！

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时而高亢激昂，如高山流水般涤荡人心；时而低回婉转，又如塞外寒风般扣人心弦。
琴声哀怨时，仿佛能看到饿殍遍野、白骨如山的凄凉景象；琴声激昂时，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最终凯旋而归的壮阔场面；琴声柔美时，一幅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仿佛就在眼前。
张旭端坐在古琴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着，俊逸的脸庞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琴声渐趋低沉，宁舒雅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拭去，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只是，当琴声变得凄婉哀怨时，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从匈奴逃亡归来时，一路上的见闻与经历。
她和其格曾差点在寒冬腊月里饿死，她守在高门大户的门外，与乞丐们一起争抢下人倒出来的残羹冷炙，可她根本抢不过那些人，每次都只能带回几片烂菜叶。
躺在破庙里的其格越来越虚弱，而她也饿得快要失去力气，再也无力与那些乞丐争抢。
于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用一块石头砸死了那个乞丐头子……
大殿之中，宁舒雅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中的泪光早已被阴冷所取代。
如今，她终于活着回来了，她要那些害她与其格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曲终了，众人仍沉浸在悠扬的琴声中，久久难以自拔。
宁舒雅率先鼓掌，轻声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张大人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皇帝也满意地点点头，赞赏道：“张卿的琴技，莫说是大肃，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人！赏！”
张旭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父皇都赏赐了，儿臣也理应有所表示才是。”宁舒雅话音一落，便引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她面带笑容，手中端着一杯只喝了一半的酒。
“哦？雅儿打算赏赐张卿何物？”皇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宁舒雅的目光径直看向张旭，他也抬起头，与她的视线交汇，将她眼中的那抹戏谑之色尽收眼底。
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笑容明媚：“一杯薄酒，不知张大人是否嫌弃？”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童童！”贤妃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责备。
这简直是不成体统！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赏给一位一品尚书一杯自己喝过的酒，说是赏赐，实际上却是赤裸裸的羞辱。
宁月也气愤不已，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这张旭究竟是何时惹恼了他这位妹妹，竟然被她如此当众羞辱？怪不得他会主动献艺，恐怕也是受到了她的胁迫！
毕竟，她向来都是如此任性妄为，睚眦必报。
沈丹原本就阴沉的脸色此刻更是笼罩着一层困惑。他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和亲路上的种种。
他记得，当年的张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负责记录和亲途中的各种琐事，除此之外，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她为何要如此针对他？
龙椅上，皇帝的脸色也沉了几分，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沉默地看着殿中的一切，并没有打算出言制止。
张旭虽然是他最宠信的臣子，但他也不能为了一个臣子，在接风宴上拂了宁舒雅的面子。
况且，张旭一向自视甚高，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敲打他一番。
在场众人中，唯有陶婉乔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的指甲早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
那可是她眼中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祇！怎容得宁舒雅这样一个肮脏卑贱之人如此侮辱！
方才张旭抚琴，她只是因为想亲耳聆听他的琴声，私欲战胜了理智，所以才没有阻止。可如今，宁舒雅竟然还想侮辱他，她陶婉乔第一个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