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狼牙

“真是可笑……”她压抑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一丝悲凉。

桂嬷嬷领着一众宫人，早早地等候在殿外，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桂嬷嬷脸上堆满了笑容，在她看来，公主殿下这是在为被册封之事高兴呢，不由得心中安慰：“恭喜长公主，贺喜长公主。”

公主被赐封，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往后，这永宁殿也不会再被人轻视了。公主和亲吃了那么多的苦，总算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宁舒雅听着“长公主”这个称谓，笑声越发肆意，也越发苦涩。

长公主？不过是个保全皇家颜面的空名头罢了！想要真正地掌控权势，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

“长公主。”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宁舒雅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转过身去，看到沈丹正站在不远处，他身姿挺拔，面色凝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方才，多谢将军相助。”她嘴角依旧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疏离。

沈丹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低沉而压抑：“今日的一切，可都如你所愿？”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刚一回宫，就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当然，说起来，本宫还要多谢将军成全。”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沈丹沉默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真的变了太多太多，不仅仅是容貌，更是她的心。

想当初，每逢他进宫，她总是乐此不疲地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还会兴致勃勃地随他一同去练武场。他骑马射箭，她便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观望，为他加油喝彩。

那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如此生疏地称呼他为“将军”，而是一口一个甜甜的“琰哥哥”，叫得人心都酥了。

她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从前，每次与她的视线相 접，她的眼中总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充满了爱意和崇拜。可如今，他从她的眼里，只能看到冷漠与疏离，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 。

还有方才在大殿之上，她所说的那些谎言，分明是她精心策划，就是为了逼迫皇上承认她的身份，她竟是变得越来越心机深沉了。

宁舒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色也冷了几分：“将军叫住本宫，还有何事？”

她的语气冰冷如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所率领的玄武军，常年与匈奴作战，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可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未想过要营救自己！

想当初，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一厢情愿地爱上了他，还不等及笄，便厚着脸皮去向皇上请旨赐婚，这才有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为了他，她甚至还曾私自出宫，结果他们遇到了歹人，她为了保护他，挺身而出，被烧红的烙铁烫伤。

回到宫里后，她为了不让他受到牵连，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受伤的事情，只是自己默默地用永宁殿常备着的金疮药，硬生生地扛了过来，所以，那个梅花烙印的疤痕，才会久久地留在她的肩头，难以消除。

她本以为，再冰冷的心，也总会有被捂热的一天。

却不曾想，不是那颗心捂不热，而是捂热他的那个人，不是她罢了。

宁恰波出现后，她见到了沈丹从未展露过的一面，原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他，也是有那么温柔的时候。

他甚至可以为了救宁恰波，千里奔袭，单枪匹马杀光山匪，只为博美人一笑。而换作是她，被送到匈奴整整七年，却不见他前来营救，哪怕一次都没有。

沈丹从怀中拿出一串项链，黑色的绳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也不知是被鲜血浸染，还是被风沙磨砺。上面孤零零地挂着一颗狼牙，在阳光下泛着一丝幽冷的光芒。

宁舒雅面色骤然紧张起来，连忙上前，从沈丹手中抢过项链，犹如珍宝一般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低声喃喃自语：“其格……其格……”

沈丹僵在空中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它对你，如此重要？”

这是他当日在街上偶然捡到的，是匈奴人常见的配饰，极有可能是她受伤之时遗落的，所以他一直留在身上，想要找机会找她求证，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的……

宁舒雅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狼牙项链，眼眶微微湿润，眸色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还以为，她将其格最珍贵的东西给弄丢了，这可是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啊！

“其格，他是何人？”沈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质疑和探究。

他常年与匈奴人作战，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匈奴人，其格，是一个典型的匈奴名字，她竟然将一个匈奴人的东西，视若珍宝？

“这与你，又有何干系！”宁舒雅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犹如一只被激怒的猫咪，浑身都竖起了尖刺。

他看着她如此紧张的模样，放在袖中的手，越发地握紧了。

她是知道的，她知道他有多么痛恨匈奴人，他的父亲、兄长，还有无数将士，都惨死在了匈奴人的铁蹄之下！如今，她却为了一个匈奴人，做出这般姿态？

沈丹目光从狼牙项链上收回，沉声道：“既然物归原主，那微臣，告辞了。”

他转身离开，在转身之际，眉头不受控制地紧紧拧起，握在袖中的手，也越发用力，手里紧紧攥着一瓶军中的伤药，对于祛除疤痕，有奇效。他原本打算将这药送给她，或许可以淡化她肩头的伤疤。可下一秒，药瓶突然破碎，锋利的瓷片扎入手心，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

宁舒雅全然不知，她只是紧紧地捧着手中的狼牙项链，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其格，你看，我回到宫里了，回到了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定然不会食言，你再等等，总有一天，我会接你回家！一定会的！”

凤辇缓缓地落在永宁殿门前，宁舒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几个陌生的宫人，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狼牙项链藏进怀中。

“公主，应该是贤妃娘娘来了。”桂嬷嬷一眼就认出了门口的宫人，是贤妃宫里的，看来，她们是奉了贤妃之命前来迎接的。

宁舒雅下了凤辇，缓步往殿中走去。殿里，贤妃与宁恰波听见动静，也连忙出来相迎。

“童童，你身子刚好，这是去了何处？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也不怕累着自己。”贤妃连忙迎了上来，一脸关切地问道，那模样，似乎真的十分担心她的身体。

宁舒雅瞧了一眼站在贤妃身后的宫女，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是有人去告状了，难怪她们会出现在这里。

“母妃是为早晨之事而来？”宁舒雅直接发问，她知道，太极殿的事情，应该还未传到她们的耳朵里才是，所以她们出现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为了早朝时杖毙奴才的事情。

贤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当宫人来禀告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童童，居然拔剑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个太监。虽说死个太监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她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了，如今，她刚回宫来，凡事还是应该谨慎小心，切不可太过放肆。

“童童，这些奴才不懂规矩，自有嬷嬷教导，你交给嬷嬷去教训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闹出人命呢？”贤妃语气温柔，循循善诱，希望能够劝说宁舒雅，让她不要再胡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