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旧人归

“喏。”那人沉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明知此行危机四伏，又有谁会甘愿前往呢？”龙椅之上，皇帝目光如炬，反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臣愿亲自走一遭！”

话音未落，金銮殿厚重的大门豁然洞开，一缕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曙光倾泻而入，恰好洒在那人挺拔如松的身姿之上，勾勒出一道坚毅的轮廓。

“沈大将军与这位大人言辞如此激烈，不知究竟所为何事，要派何人前往何处？”一道清丽而略带慵懒的女声打破了殿内的凝重气氛。

伴随着略显沉重的开门声，宁舒雅身着一袭艳丽的朱红色宫装，自逆光中款款而来。她莲步轻移，径直朝着大殿中央走去，从沈丹与另一位白衣男子中间施施然穿过。

她微微侧首，将目光投向那位白衣男子。他身形修长挺拔，面容俊美如玉，眉眼如画，分明生了一双勾人心魄的妖冶狐狸眼，可偏偏眼眸深处却似遥远的星辰般清冷，又带着几分属于读书人的温润儒雅。

他一袭素雅的白衣胜雪，静静地立于殿中，晨曦的光辉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使其整个人看起来风光霁月，宛若一朵圣洁而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不染一丝尘埃的模样与这充斥着尔虞我诈的深宫显得格格不入，隐隐透出的禁欲气息更是让宁舒雅觉得，仅仅是从他身边走过，都带着一种亵渎的意味。

竟然是他……

她走到殿前，缓缓停下脚步，目光与那白衣男子交汇，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那白衣男子原本清冷的眼眸在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也泛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如朗星般璀璨的瞳孔骤然一缩，俊美的脸上难以掩饰地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殿中众人看清来人是宁舒雅后，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七年光阴荏苒，物是人非，殿中多数人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依稀辨认出几分熟悉的轮廓，一时间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朝都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言，说是数日前，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皇宫门前拦路，声称自己是七年前远嫁匈奴的长乐公主，随后便被带回了宫中。

可时至今日，皇上却迟迟没有昭告天下长乐公主回朝之事，那个拦路之人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长乐公主是否真的回到了大肃，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

一旁的沈丹，深邃的眼眸中同样闪过一丝震惊，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不解。

“儿臣宁舒雅，拜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舒雅盈盈下拜，朝着龙椅之上的皇帝行了一套庄重而繁复的大礼。

刹那间，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舒雅！这正是七年前被送往匈奴和亲的长乐公主的名字！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龙椅之上，皇帝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扶住了龙椅的扶手，随即又缓缓松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雅儿，你为何突然来到此处？”威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和明显的不悦。

宁舒雅微微颔首，恭敬地回答道：“七年未见，儿臣日夜思念父皇，茶饭不思。儿臣回宫已经数日，只是身体一直抱恙，今日才稍有好转，所以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前来拜见父皇，实在是坏了宫中的规矩，儿臣甘愿领罚！”

闻言，皇帝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动容之色，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怜惜地落在跪在殿中的宁舒雅身上，只见她身形单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是啊，整整七年了……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皇帝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宁舒雅依言抬起头，朝着龙椅之上的皇帝望去。

仅仅只是一眼，皇帝与殿中的众位大臣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眼前之人面色蜡黄，形容憔悴，瘦骨嶙峋，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会是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

皇帝一时语塞，记忆中，雅儿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有着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一双眼睛也应该如同宝石般璀璨夺目才是。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脸颊深深凹陷，眼神黯淡无光，瘦弱的身形甚至不及离宫之前的一半。

这七年，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啊，可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绝不是为了与自己相认！

皇帝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又添了一分阴鸷。

“啊，公主殿下平安回朝，真是天佑我大肃！恭迎公主殿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老谋深算的宰相罗永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高声呼喊着跪倒在地。

除了沈丹和那位白衣男子之外，其余众位大臣见状也纷纷效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恭迎公主殿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这一幕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出父女重逢、感人至深的戏码。

宁舒雅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龙椅之上的人，眼含泪光，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重逢？感动？恐怕龙椅上的那位并非如此感受吧。

她回宫已经数日，难道高高在上的皇帝会一无所知吗？

可他不仅没有亲自露面，甚至也不曾向天下宣布她已经回朝的消息，其用意如何，实在是不难猜测。

和亲公主私自逃回大肃，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皇室的颜面必将扫地。

皇帝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心知肚明。

事关大肃天子的威严，非同小可，若她此番不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恐怕等来的将会是一道将她遣返回匈奴的口谕，亦或是一杯足以让她魂断九泉的穿肠毒酒。

皇帝的脸色愈加阴沉难测，他与宁舒雅遥遥对视，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想要将她彻底看穿。她的眼眶中噙满了泪水，似是饱受委屈，嘴角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又像是早已胜券在握。

一时之间，皇帝竟然有些看不明白她了。

“父皇。”宁舒雅再次开口，目光缓缓转向一旁依旧静静站立着的沈丹，柔声道，“儿臣此次能够有幸重归故土，多亏了沈丹将军在常隆一战中大败匈奴，才将儿臣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还请父皇论功行赏！”

沈丹与皇帝皆是面色一怔，她还是如七年前一般，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

殿中的文武百官都疑惑地等待着皇帝和沈丹开口，一位和亲了整整七年的公主殿下，莫名其妙地突然回到了大肃，皇帝自然要对文武百官以及天下百姓们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帝紧紧地皱着眉头，若他告诉天下人，他的女儿在匈奴遭受了百般折磨，最后不是靠着大肃军队打赢了胜仗才将其风风光光地迎回，而是靠她自己私自逃回来的，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嘲笑他这个天子无能，嘲笑他大肃无能！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他目光凝重地看向沈丹。

沈丹与宁舒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狡黠之色，那是七年前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回过神来，他立刻朝着龙椅之上的皇帝跪下，他也明白皇帝想要听到的回答。

“启禀皇上，胡人野心勃勃，屡次三番侵扰我大肃边境，当年和大匈奴的和亲之约早已名存实亡，臣遂趁着匈奴战败之机，将公主殿下迎回，也算是完成了当年先皇的遗愿！此事乃是微臣的职责所在，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