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终

望着眼前的三人，荣太后那素来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慈祥的暖意。

“你们的孩子，当真生得好啊，个个都聪明伶俐，乖巧得让人心疼。”

说着，荣太后便从贴身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三枚用丝线精心编织的平安符，递给他们，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歉意，“时间仓促，皇祖母也没能为孩子们准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三枚平安符，是皇祖母亲自去寺庙里求来的，愿他们啊，都能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三个孩子齐声道：“谢谢皇祖母！”稚嫩的童音，充满了感激。

短暂的温情过后，风千殇便引领着荣太后，前往慎思院，去见那位昔日高高在上，如今却落魄潦倒的风云朝。

一路上，荣太后几次想要开口和风千殇说些什么，可每当她鼓起勇气，抬眼望向风千殇那张冷峻而疏离的脸庞时，所有的话语，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那座幽静而压抑的院落——慎思院。

推开房门，一股夹杂着药味和腐朽气息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即便有熏香竭力掩盖，却依然难以彻底消除。

风云朝静静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形容枯槁，面色蜡黄，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涎水。他时不时地咳嗽几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让人听着都觉得难受。

荣太后见到他这副模样，积压在心底的悲伤再也无法抑制，瞬间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唤道：“我的儿啊……”

风千殇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颗精心炼制的药丸，递给身边的内侍，示意他喂给风云朝服下。

药丸入口不久，风云朝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开口道：“母亲，孩儿不孝……”

由于 দীর্ঘকাল没有说过话，他的语言能力已经严重退化，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腐朽的木门在风中摇曳，每一个字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听起来十分难受。

风云朝艰难地缓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这些年，我错得……实在是太离谱了。”

他吃力地转过头，用浑浊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风千殇，语气中充满了悔恨和歉意，“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那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风千殇面色冷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云朝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敢奢求风千殇能够原谅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有……谢谢你……和母亲……来送我最后一程。”

随后，他便开始艰难地倾诉起积压在心底长达数年的话语，“刚开始被囚禁在这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怨恨……诅咒，觉得老天爷不公平，觉得千殇……太小心眼，太狠毒……”

从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一下子失去所有在意的一切，沦为一个生活都无法自理的残废，所有的尊严和颜面都被无情地踩在脚底，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风千殇，所以，他才会如此怨恨风千殇。

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开始反思，开始明白，这一切的悲剧，其实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根本怨不得旁人。

然后，无尽的后悔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恨自己醒悟得太晚了，如果能够早些醒悟，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而负责伺候他的内侍，都是被特意挑选出来的哑巴，他们不会说一句话，周围的一切都死一般的安静。

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和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不断地折磨着他，几乎要把他逼疯。

直到现在，临近弥留之际，他才终于慢慢地清醒过来。

风云朝竭尽全力，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再一次向风千殇表达了深深的歉意，最后，在荣太后悲伤的怀抱中，闭上了那双充满悔恨和不甘的眼睛。

紧接着，荣太后压抑而痛苦的哭声，便在房间里缓缓响起，令人闻之动容。

风千殇默默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终，风千殇还是按照荣太后的要求，派人将风云朝安葬在了大慈恩寺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地。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风千殇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荣太后，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年纪大了，不习惯过清苦的日子，不如就留在宫中养老吧，也好享享清福。”

闻言，荣太后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她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用了，我已经习惯了，我还是喜欢那里。”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风千殇，继续说道：“千殇，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总是偏心云朝，让你受尽委屈，你和云朝之间，我这个做母亲的，有很大的责任。”

兄弟不和，多半是父母不慈。

她选择继续留在大慈恩寺，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日夜为大晋的江山社稷礼佛祈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赎清自己多年来犯下的罪孽。

“我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比云朝……厉害，你把大晋……打理得很好，你是一个……很好的皇帝，比你父皇……还要厉害。”

说完，荣太后便缓缓地走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皇宫。

风千殇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积压多年的郁气，仿佛也在这一刻，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突然间，他又感到有些茫然和害怕，他害怕自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让自己的孩子也经历同样的痛苦。

这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母子缘浅，如今这样，没有彼此怨恨，已经……很好了。”

“我们对三个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再不济，还有我爹娘……看着，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去……问他们，我们……不会重蹈覆辙的。”

闻言，风千殇转过头，深情地望着身边的司楠云，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

司楠云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还有几日……就是中秋了，明日就请他们……入宫，阿珩他们啊，一直……念叨着他们呢。”

风千殇的嘴角也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柔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