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孽缘

就在李荣光吃力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苏钦月的心猛地一颤，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
眼前的男孩，稚嫩的脸庞上稚气未脱，约莫十岁光景，眉眼之间却依稀刻着岁月的痕迹，竟与记忆深处的外祖年轻时有着惊人的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又灵动，即便此刻充满了惶恐与不安，也无法掩盖其中蕴藏的坚毅与光芒，分明就是外祖年轻时候的神采。
“他……他长得真的很像谷道子老前辈。”
站在一旁的沈深观也忍不住啧啧称奇，他缓步上前，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撩起男孩满是尘土的裤腿。
在那一道道青紫交错的伤痕之中，沈深观终于找到了苏钦月所描述的那块隐藏在小腿后的胎记，那是一块拇指大小，宛如祥云般的浅红色瘢痕！
苏家一脉的血脉传承中，许多人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印记，而这，也是李荣光身上，唯一能够证明他与苏家存在关联的地方。
“阿瑞！”
压抑在心底的情感瞬间爆发，苏钦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瞬间湿润，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男孩紧紧地拥入怀中，“阿瑞，我终于找到你了！真的是你！”
然而，李荣光却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本能地向后退缩，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戒备，轻轻地推开了苏钦月伸来的手，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丝颤抖，“你们……你们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看到李荣光如此抗拒，沈深观的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向前一步，顶着漫天风沙，试图将男孩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起来，“孩子，别怕，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好好说。”
“哗啦啦……”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苏钦月这才注意到，李荣光的手脚竟然都被粗重的铁链牢牢地锁在了墙壁上的石环之上！
看到这一幕，苏钦月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沈深观上前轻轻地揽住苏钦月的肩膀，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同时用力扯了扯男孩手脚上的铁链，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屠户李山，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荣光吃力地低下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的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我叫李荣光。李山……是我的父亲。”
“是父亲，还是养父？”苏钦月语气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她死死地盯着李荣光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肯定的答案。
李荣光诧异地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苏钦月，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你们……你们不是风阳村的人吧？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是我的养父？难道你们认识我？”
还好……
男孩的思维还算清晰，吐字也还算清楚，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冷静，这证明他的心智还没有被长期的虐待彻底摧毁。
“砰——”
就在这时，李荣光身旁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粗暴地踹开！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跌跌撞撞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漫天的风沙迷了他的眼睛，他眯着眼睛，凭借着感觉，摇摇晃晃地走向李荣光，然后抬起脚，狠狠地踢向了他，“你个小兔崽子，在外头瞎晃荡什么呢？把链子弄得哗啦啦响，吵着老子和婆娘睡觉了，你知不知道？！”
然而，他的脚还没有碰到李荣光的身体，就感觉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是沈深观，他眼疾手快，及时挡住了李山那充满恶意的一脚。
“哎呦！”
屠户李山痛呼一声，这才勉强睁开被风沙迷住的双眼，他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深观和苏钦月，脸上顿时露出了疑惑和警惕的神色，“你们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苏钦月缓缓地走向李山，用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然后朝着李荣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他身上的铁链解开。”
“凭什么？！”
李山用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钦月，见她衣着华贵，气质不凡，还以为她是良州城里哪家富户派来买奴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你们要是想买奴隶，就等风沙停了之后去良州城的奴隶市场看看。那里还有不少胡族的奴隶，个个体格健壮，力气大得很，而且价格也便宜。我门口的这个，可不是什么奴隶，你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有些从中原逃亡过来的胡族奴隶因为身份问题，无法在中原获得户籍，所以价格自然会比一般的奴隶便宜一些。
苏钦月的耐心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了，她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地质问道，“既然不是奴隶，那你把他锁起来做什么？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李山没好气地瞪了苏钦月一眼，语气蛮横地说道，“他是我儿子，老子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关你们什么事？！就算我打死他，也是我老李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们外人来指手画脚！”
“砰——”
李山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苏钦月便如同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胸口！
李山怎么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贵妇人，竟然还会功夫。
这一拳正中李山的心口，打得他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身体重重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苏钦月绝非等闲之辈。
“我再说一遍，把！他！的！铁！链！解！开！”
苏钦月继续向前逼近，每一步都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她轻轻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看到苏钦月这副模样，就连站在一旁的沈深观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回头往天机和慢儿的身边缩了缩，小声嘀咕道，“以后可千万别惹夫人，听到没有？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山是真的被苏钦月给吓破了胆，他连连求饶，声音颤抖，“好好好，我这就打开！这就打开！别再打我了！求求你们了！”
他颤抖着从身上摸索出一把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锁在李荣光手脚上的铁链。
沈深观和天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虚弱的李荣光从地上扶起来，苏钦月则一言不发，径直走入了李山破败不堪的家中。
李山是个屠户，家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肉味，让人闻之欲呕。
他们进门之后，还从里屋走出来一个衣衫不整，打扮妖艳的女子，她半赤着身子，身上还带着欢爱过后的痕迹，娇声娇气地说道，“哎呦，客官，怎么出去这么久啊？奴家可等着你呢！快来嘛！”
见到苏钦月他们，这女子也丝毫没有感到羞涩，反而媚眼如丝，笑着往沈深观的身边凑。
沈深观连忙躲开了去，李山见状，一把抓住女子的头发，在她的惊叫声中将她粗暴地拉了回来，“你个臭婊子，是谁给你钱？嗯？！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敢往别的男人身边凑？！给老子滚回去烧壶水过来，别他娘的在这里碍老子的眼，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
女子也有些生气，她挣扎着想要摆脱李山的束缚，怒声说道，“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奴隶，凭什么要听你的？！”
李山抬手就要对那女子扇巴掌，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还不如奴隶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身份？！要不是老子可怜你，你早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你要是不想干，就滚回跃春楼去，老子剩下的钱也不给你了！”
一听到钱的事情，那女子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她不甘心地瞪了李山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乖乖低头，灰溜溜地进了里屋去烧水。
李山转过头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看向沈深观，他搓着手，点头哈腰地说道，“看这位官人穿着不凡，气度不凡，想必是从良州城来的贵客吧？不知道几位来我这穷乡僻壤，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老李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李山的态度转变之快，简直令人咋舌，前后的反差之大，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沈深观很少看到苏钦月如同今日一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李荣光的事情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于是他走上前，语气平静地对李山说道，“我们不是来买奴隶的。我们是想带走你的儿子，李荣光。”
别说是李山了，就是一直站在后头，披着苏钦月衣裳的李荣光也倏然抬起头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沈深观，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山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搓着手，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沈深观，谄媚地说道，“哦……你们是听说，我这儿子很能干，从小就帮我干活，所以想把他买走是不是？不知道几位贵客打算出多少钱？只要价钱合适，一切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