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将军疤

苏钦月轻启朱唇，掀开车帘一角，对着站在一旁的许郑嫣然一笑，声音如江南的软语春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媚：“许将军，别来无恙。”

许郑闻声一愣，略带诧异地回应道：“沈夫人也在？”

“正是。”苏钦月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的沈深观身上，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轻声道：“妾身自幼生长于江南水乡，对西北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少。二爷体恤，便想着带我一同前往，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哦。”许郑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转过头去，似乎对他们的家事并不感兴趣。

苏钦月原以为，接下来的路程，他们虽是同路，却也只会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谁料想，天公不作美。午后刚出京城，天空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根本无需沈深观和苏钦月多说什么，许郑便主动钻进了他们的马车里，举止熟稔得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般。

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马车里堆满了各种行李物件，顿时显得更加拥挤不堪，许郑只能和沈深观肩并肩地挤在一起。

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板着脸，一个满不在乎，谁也不理谁的样子，苏钦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动声色地将案几上摆放着的贡橘朝着许郑的方向推了推，柔声道：“许将军，尝尝这贡橘吧，味道极好。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不必如此拘谨。这一路漫漫，若是气氛一直这般沉闷，岂不是无趣？”

那可是贡橘啊！

沈深观暗暗瞪了苏钦月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许郑竟然伸出手，径直摘下了脸上那张冰冷的面具——

“你做什么？！”沈深观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许郑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警告：“可别用你那张鬼脸吓着我夫人！”

许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甩开了沈深观的手，将那张布满狰狞疤痕的可怖面容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苏钦月，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早就听闻二爷的夫人医术高超，想请你看看，可否能让我的面容恢复几分？”

即便苏钦月行医多年，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伤病，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张触目惊心的脸。

许郑的面容之上，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十几种伤疤，如同无数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的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苏钦月微微凑近了一些，看得更加仔细，轻声分析道：“有刀剑伤，有火烧灼伤，还有毒粉侵蚀，甚至还有疟疾留下的疤痕……你这张脸究竟经历过多少次摧残？而且还是伤上加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今这些伤疤虽然已经愈合，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感觉到疼痛，是吗？”

苏钦月看得认真仔细，仿佛在研究一件精密的艺术品，这让一旁的沈深观感到有些不悦，忍不住嘀咕道：“当着我的面，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别的男人的脸，合适吗？”

许郑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苏钦月一眼，带着几分自嘲地说道：“旁人见了我的这张脸，恨不得立刻逃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你却看得如此认真？”

苏钦月淡淡一笑，语气平静而温和：“在医者眼中，这些都只是伤疤而已，无关乎美丑。你的脸想要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恐怕是不可能了。但我可以尽力让这些疤痕变得稍微平整一些，只要没有伤及到骨头的地方，我还能让你日后不再感到疼痛。只是治疗的过程可能会非常痛苦，而且还需要一些珍贵稀有的药材，许将军，你能够接受吗？”

“你当真能够做到？”许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苏钦月，仿佛在确认她所说的话是否真实：“疼痛我倒是不怕，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比当年被掳走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所经受的苦难更加痛苦的了。如果夫人当真能够做到，不管靡费多少珍贵药材，我都心甘情愿。”

“等等！”沈深观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满：“我说，你们两个人是把我当成空气了吗？当着我的面儿就自顾自地讨论起这些事情来，也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更何况，我可还没答应让我夫人给你许大将军治病呢！咱们两个人的关系有好到那个地步吗？”

看着沈深观那副小气巴巴的样子，苏钦月也感到有些无奈。

许郑沉默不语，似乎并不打算强求苏钦月。

苏钦月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许郑，轻声说道：“许将军，我愿意为你医治。如果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你可否答应我，日后在朝堂之上，不要再像对待仇敌一般对待我们二爷？我不奢求我们能够回到过去，成为朋友，只希望二爷在朝中能够少一个敌人。”

苏钦月的这番话，让许郑猛然转过头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苏钦月，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所以，你为我医治面容，是有条件的？”

“当然有条件！”沈深观立刻接过了苏钦月的话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就算是出去随便找个大夫，人家不还得收诊金吗？我家夫人亲自出手，难道还不值得你答应一个条件吗？”

许郑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屑：“那罢了，不治就是。”

“真是好心没好报！”沈深观又狠狠地白了许郑一眼，挪了挪屁股，尽量远离许郑，没好气地说道：“你爱治不治，反正我家夫人也不缺你这一个病人，还省得她整日往你那里跑了！”

苏钦月心里清楚，许郑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轻易答应罢了。

她只是微微低下头，语气轻柔而坚定：“许将军，如果你还想让容貌恢复几分，那么恐怕只有我能够做到了。想必太医院你也是去过的吧？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的医术如何。你好好想想吧，这个条件，你并不吃亏的。”

苏钦月如此温柔的语气，让许郑就算想发脾气也发不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想想吧。”

来日方长，苏钦月自然不着急。

——

就这样，一行人一路风尘仆仆地朝着良州的方向赶去，光是赶路就花费了不少时日。

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慢儿和沉稳冷静的天机都有些无法适应这样长途奔波，沈深观更是整日都蔫蔫的，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只有苏钦月，依旧保持着原本的优雅从容，好像永远不知疲惫为何物。

眼看着就要抵达良州城外，只见良州知府韩经纬韩大人早已率领一众官员在城门口等候迎接。

韩经纬对许郑表现得格外热络，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忙前忙后，甚至还亲自搀扶着许郑下了马车，尽显殷勤之态。

然而，等到苏钦月和沈深观下了马车之后，韩经纬的态度却明显冷淡了不少，只是象征性地问候了几句，便不再理会。

沈深观对此倒并不放在心上，苏钦月更是毫不在意。

他们二人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同朝着韩大人的府邸走去。

走在队伍的前面，韩经纬正和许郑聊得热火朝天，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走在后面的沈深观突然凑到苏钦月的耳边，小声说道：“你瞧瞧韩经纬那一副对许郑谄媚奉承的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你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他吃吃苦头的？”

苏钦月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沈深观：“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呢！想要让他吃些苦头还不容易？你回去之后在皇上跟前儿参他一本，让他丢官罢职不就是了？何必用我这般女子手段？”

沈深观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韩经纬这个人虽然喜欢拍马屁，也有些看人下菜碟，但他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好官，这些年来良州能够保持太平安定，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我只是想让他稍微吃些苦头，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倒也没想真的把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