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鸩酒

“谢谢阿姐了……”

“若有来世……”

“罢了，我这样的阴险小人，没资格再有什么来世。”

署名是宋佳雪的血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字迹扭曲而绝望。宋黎眼眶微红，指尖颤抖着，最终还是将那张薄薄的纸片丢入了燃烧正旺的火炉之中。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张，很快便将一切痕迹化为灰烬。

“来人，”宋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宋佳雪的尸体拖出去烧了，骨灰——”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继续道，“我们回京途中，扬了吧。”

她不想让宋佳雪入土为安。

这个女人，不配。

城楼之上，寒风凛冽。

宋黎与谢影并肩而立，两人手中都抱着一坛酒，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明日，他们便要押着谢徒的尸体和被俘的北漠三王子，启程返回长安。

宇文珏兵败被俘，北漠已然没有能够再次出征的大将，和谈之事，自有叶嵩去安排，想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北疆都将处于和平安宁的状态。

只是……想起那封八百里加急送回长安的信件，宋黎的心中便不由得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谢卓得知谢徒的死讯之后，一病不起，这一次，是真的卧床不起了。

宋黎与谢影并不着急赶路，两人一路慢悠悠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走走停停，原本几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拖延了半年之久。

待到两人回到长安之时，又是一年隆冬时节。

皇宫内，龙涎香的味道浓重而刺鼻。

“咳咳咳……”谢卓面色苍白地躺在龙床之上，形容枯槁，昔日威严的帝王，如今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当他看到谢影与宋黎走进殿内，情绪激动地挣扎着想要起身：“你这个孽障！你，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以为老七没了，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入主东宫了吗？你休想！”

谢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轻蔑地反问道：“陛下该不会以为，儿臣的目标仅仅只是入主东宫吧？”

谢卓闻言一愣，神情疑惑地看向谢影：“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到了现在，还没有明白吗？”宋黎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你身子骨向来硬朗，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病倒了呢？难道，你当真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

“你，你们！你们这是弑君！弑父！你们要遭天谴的！”谢卓的情绪彻底失控，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龙床之上的明黄色被褥。

就在这时，宋玉珂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莲步款款地走上前来。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神情平静而淡漠，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陛下，”宋玉珂的声音轻柔而妩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弑君之人，是您青梅竹马的林庶人，这件事与谨王、谨王妃，毫无关系。”

“贵妃，你，你也背叛朕？！”谢卓抬起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玉珂，声音嘶哑而绝望，“朕为了你，甚至不惜废后，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宋玉珂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为了她？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废掉皇后，只不过是因为他不再爱了而已，与她宋玉珂，又有什么关系呢？

“陛下说笑了，”宋玉珂的语气依旧轻柔，但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妾从未背叛过陛下，妾只是……没有提醒陛下，这汤药之中，被人下了毒而已。”

她轻轻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案之上，然后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谢影夫妇，缓缓说道：“陛下，您老了，处理政务难免会感到力不从心。”

“不如，就让太子殿下监国理政，亦或者，您直接禅位，安心去洛阳行宫颐养天年，做个太上皇就好。”

宋玉珂笑着说道，语气轻柔而妩媚，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陛下放心，妾已经提前为您写好了禅位的圣旨，您只需要拿出玉玺，盖个章就好。”

说完，她便从身后的宫人手中接过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递到了谢卓的面前。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良久，谢卓才缓缓地睁开双眼。他吃力地抬起头，目光浑浊地扫视着眼前的众人，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们……这是要逼宫吗？”

“陛下也可以选择不盖章，”谢影说到这里，故意拖长了尾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不过……帮本王母家翻案的事情，恐怕就得仰仗陛下了。届时，陛下还需亲自下一道罪己诏，向天下臣民谢罪呢。”

谢卓闻言，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当初谢影母家所遭遇的那场冤案，正是他一手策划的。

原因很简单，谢影的母家手握重兵，功高震主，让他感到深深的忌惮和不安。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他不惜陷害忠良，最终酿成了那场惨剧。

最终，谢卓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不想背负千古骂名，更不想亲自下罪己诏，向天下人承认自己的过错。相比之下，或许跑到洛阳行宫，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才是最好的选择。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论功行赏。

而谢影登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旨为自己的母家平反昭雪，洗刷冤屈。紧接着，他又查出苏侍郎联合外室，残害发妻性命的罪证，将其革职查办，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周怀玉下毒谋害长宁侯的事情，也被彻底查清，最终锒铛入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林庶人与唐凨买凶杀人的罪行，则被贬斥为奴，发配掖庭，永世不得翻身。

苏落跪在金銮殿前，听着新帝宣读的旨意，早已是喜极而泣，泣不成声。

母亲，长兄，你们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安息了。

南枝被宋黎收为义妹，并以公主的礼仪风光大嫁，良田千顷，食邑万户。

“娘娘，奴婢，奴婢怎么配得上这些……”南枝跪在宋黎面前，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掉。

宋黎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忠厚的女子，心里一酸，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前世她拼死保护自己的画面。她连忙将南枝从地上扶起来，语气温柔地说道：“南枝，你值得拥有最好的。”

至于杜白洛，在京城待了几天之后，便又开始闹着要和凤辞一起浪迹天涯，看遍世间繁华。宋黎拗不过她，最终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只是，她要求杜白洛必须随时给她写信，汇报自己的平安。

“皇后娘娘放心，我一定会按时给您写信的！”杜白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她大手一挥，直接给南枝送了两个京城最繁华地段的铺子，作为她的新婚贺礼。送走南枝之后，她也收拾好行囊，和凤辞一起，再次踏上了游历天下的旅程。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宋黎感到身心俱疲。她懒洋洋地倚靠在贵妃榻上，正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下，却忽的感到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紧接着便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得昏天暗地。

“云蛟！”谢影大步踏进殿内，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他顿时脸色大变，连忙焦急地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一炷香之后，太医捋着胡须，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箱，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对着谢影拱手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啊！”

谢影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宋黎也同样愣住了，她抬起头，满脸惊讶地看着谢影，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前世，为了能够重活一世，谢影曾不惜代价地去求那位神秘莫测的仙人。当时，那位仙人曾明确地告诉他，虽然可以让他重活一世，但作为交换，他今生今世，都将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现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赏！重重有赏！”谢影终于回过神来，他高兴得简直想要将宋黎举起来，在原地转圈，但他又唯恐伤到她腹中的孩儿，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蛟蛟，这，这真是太好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谢影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宋黎的脸颊微微泛红，她嗔怪地瞪了谢影一眼，小声说道：“还有这么多的宫人在呢，你注意一些……”

她的话音还未落，殿内的众人便纷纷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谢影和宋黎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现在没了。”谢影笑着说道。他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宋黎平坦的小腹处，轻声呢喃道：“朕觉得，这一定是个女儿，一定会和蛟蛟一样，长得貌若天仙，倾国倾城。”

“好女儿，你可一定要快点长大啊，千万不许折腾你的娘亲。等你十岁的时候，爹就把这皇位传给你，到时候爹要和你娘亲一起，去游遍这世间的大好河山，看遍这世间的美丽风景。”

此时此刻，在宋黎的手中，还紧紧地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吾徒云蛟，一切圆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