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洞悉

两年前，顾之远金榜题名，还未来得及享受这份荣耀，便被高高在上的公主一眼相中。他断然拒绝，随之而来的却是灭顶之灾，家破人亡的惨剧如同一张巨网，将他紧紧缠绕。

一纸冰冷的赐婚圣旨，断绝了他所有的退路。他成了公主的驸马，外人眼中，他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荣耀至极。可有谁会记得，在他风光无限的背后，是他那惨死的妻儿，和他那不知所踪的幼妹？

他不能死，至少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绝不能倒下。他若死了，谁来为他无辜的家人洗刷冤屈，报仇雪恨？

华灯初上，驿馆内，人声鼎沸。“是啊，这次赈灾户部那群老家伙，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差事给办妥了。”大理寺卿洛川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

两人心怀鬼胎，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之远推开房门，反手将门合上，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连日奔波，早已让他身心俱疲。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你是谁？”顾之远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骤然遇到这等情形，难免有些慌乱。但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冷静地观察着对方。那人并未轻举妄动，这说明，对方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取他性命。

那人闻言，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映入顾之远的眼帘。

“微臣，参见端王殿下。”顾之远连忙跪倒在地，恭敬地行礼。心中却是疑惑万千，如同一团乱麻。他素闻端王谢奕常年卧病在床，体弱多病，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也正是因为他这副病弱的身子骨，才使得他在京都挂了个闲职，至今尚未婚娶。

而且，端王也从未出现在京都世家贵女们攀龙附凤的名单之上。毕竟，谁也不想嫁给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的病秧子，万一他哪天驾鹤西去，那端王府便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徒有其表。凡是有点良心的父母，都不会忍心将自家女儿送去受这份罪。

“咳咳咳……”谢奕掩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亲自上前，将顾之远从地上扶了起来，“驸马不必多礼，如今你已是荣安的人，若是让荣安知道此事，只怕要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了。”

“其实，我也是路过此地，听说南方有一种药草，对我的身子大有裨益。我又常年困于京中，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即便因此而死，也算是了无遗憾了。”谢奕感慨地说道。同时，还不忘细细地观察着顾之远的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

当他提到“荣安”二字时，顾之远的眼神明显变得有些紧张。谢奕见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王爷金尊玉贵，微臣不敢僭越。”顾之远刻意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卑不亢地说道。

“瞧你，何必如此见外？倒是让本王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不知驸马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谢奕笑着说道，说完也不等顾之远回答，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前朝啊……”

“有一位寒窗苦读的书生，带着年幼的妹妹，过着清贫困苦的生活。一位善良的富家千金，非但没有嫌弃他的出身贫寒，反而倾心于他，执意要下嫁于他。为了让他能够安心读书，她甚至不惜变卖自己的嫁妆，还将他的幼妹带在身边，视如己出，悉心照料。这一供养，就是整整五年。”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书生不负众望，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却不料，被当朝身份尊贵的嫡公主看中，欲要招他为驸马。”

“你猜，这位书生，哦不，现在应该称他为状元郎了，他最终同意了吗？”端王笑盈盈地问道，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顾之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脚下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再次看向谢奕时，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这哪里是什么前朝秘事？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微臣不知。”顾之远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摇曳的落叶。

“哦？同样是状元郎，本王还以为驸马爷会知道，那位前朝的驸马，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呢。”

谢奕仿佛没有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一般，继续缓缓地说道：“这位状元郎啊，他的妻子死于难产，幼妹也不幸坠下山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

谢奕凑近他的耳畔，轻声说道：“驸马，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状元郎，刚被公主看中，家中的亲人便接二连三地死去，四处离散，莫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顾之远的心头，让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他前脚刚刚拒绝了公主的心意，后脚回到家乡，便听到了妻子难产而亡，幼妹坠崖身亡的噩耗。

岳父岳母那怨毒的眼神，哀婉的哭声，如同挥之不去的梦魇，夜夜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安眠。上天待他，真真是不公啊……

可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巧合？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端王殿下，微臣不是前朝的驸马，自然也不知道那位前朝的驸马，是不是真的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顾之远强行定了定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说道。

“哦？”谢奕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将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收，然后旁若无人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他脸色过于苍白，这笑容在摇曳的烛火映衬下，显得有些渗人，让人不寒而栗。

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在自己提及那段隐秘的往事时，顾之远眼底，闪过了一抹一闪而逝的恨意。

他恨谁呢？

自然是那个能够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的妻儿幼妹的人。况且，还能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滴水不漏，谢奕不相信，他顾之远没有怀疑过。

他的妻儿因他而死，他为了查明真相，不得不委曲求全，委身于谢凌薇。这夫妻感情，兄妹亲情，真是令人“感动”呢。

毕竟，一旦得罪了谢凌薇，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报仇的机会，甚至前途渺茫，举步维艰。

只是，他这两年来，一直被谢凌薇盯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去调查当年的事情。就算他有机会去查，恐怕也只能查到谢凌薇想让他知道的那些。

“其实，本王可以帮你报仇。”谢奕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淡淡的，就好似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轻松随意。

顾之远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微臣不知端王殿下是什么意思。殿下身体虚弱，此处又是灾区，殿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他从来不相信皇家的人，太子，皇后，荣安，没有一个好东西。乃至高位上的那位，也是个偏听偏信，刚愎自用的蠢货。

这些，在他考取功名之前，他都是深信不疑的。

直到他“嫁”入皇家，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无权无势之人，在京城之中，是何等的举步维艰……

公主府戒备森严，他进出皆要登记在册。府中的下人们，在公主对他失去兴趣之后，更是对他极尽羞辱，冷嘲热讽，恨不得将他踩在脚底下。

别说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便他有证据，他也根本无法将公主绳之以法。

所以，他才要留在公主府，隐忍不发，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