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剜心

“噗——”

谢影再也压不住胸腔内翻涌的血气，一口鲜血喷洒而出，猩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袍。

他颤抖着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搀扶的侍卫，任由那股腥甜在口中蔓延，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剖腹取子，是谁的主意？让她受尽酷刑，又是谁的首肯？最后，将她大卸八块，又是谁下的令？！”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痛苦与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利箭，直指高坐在王座之上的谢徒。

谢徒，这个他曾经倾尽所有辅佐登上皇位的男人，如今却成了他最憎恨的人。

“她为了你，为了你能稳坐这龙椅，付出了多少心血，你可曾知晓？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如此待她！” 谢影怒吼着，眼眶赤红，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

谢徒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他看着状若癫狂的谢影，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你……你莫非是倾心于宋黎？”

“她是我的侍妾！” 谢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觊觎她，是为不伦！”

“我还亲手捅死了你的母后！” 谢影看着谢徒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充满了厌恶与鄙夷。他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笑容， “不过你放心，娇娇所受的苦，我会让你们三人，一一偿还！”

“谢影，你疯了！” 谢徒惊恐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对，我是疯了！” 谢影猛地一甩衣袖，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弧线， “你放心，在世人眼中，你早已是个死了的先帝，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说完，谢影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瑟与落寞。

他恨，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若是带走了，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好好伺候着，别让他死了。” 谢影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朕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腐烂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对了，谢凌薇那边，也不能怠慢了去，免得他们说朕厚此薄彼，哈哈哈……”

谢影的狂笑声在空旷的天牢中回荡，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

这一日的皇宫，所有宫人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以免被这位喜怒无常的新帝注意到。

上位三天，甚至连祖宗定下的祭祖礼制都不愿遵循的帝王，以极其暴虐的手段，将整个朝野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旋即消失了三日不曾上朝。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满头华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年。

这样的帝王，让所有人感到由衷的恐惧。

哪怕，这位帝王从未对他们做过什么，甚至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大雍乱了。

因为新帝坚持要将一个已经死了三年的女娘，立为皇后。而这女娘，还是先帝身为太子时的侍妾，甚至在太子上位后，连个名分都没捞着。

而且，这女娘还在边疆与那些粗鄙的男人同吃同住三年之久，谁知道她有没有和外面的野男人，发生过什么苟且之事？

更让他们感到窒息的是，这位刚上位的帝王，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后宫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这和直接宣布大雍亡国，有什么区别？

然而，一具具尸体从金銮殿上抬出，这位帝王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着自己的决心。而且，立后大典，礼部也已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

他还沉迷于求仙问道，每日踏进皇宫的道士和尚络绎不绝，朝政也尽数交给了他临时挑选出来的一个宗室子弟处理。

立后大典之后不久，在那位宗室子弟能够独立处理朝政之后，谢影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外界纷纷传言，他弑母，是以遭到了天谴，被上天惩罚。

相传，在茫茫大海之中，有一座蓬莱仙山，山里的仙人拥有着让时空回溯，起死回生的神奇本领。

可这终究只是一个传说，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仙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更没有发生过所谓的时空回溯。

忽有一日，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人，背着一个简陋的包袱，缓缓地踏入了那片神秘而危险的森林。

“喂，那里面很危险，不能进去！” 好心的民众看到即将没入密林的身影，连忙出声提醒道。

那人缓缓转过头，看着眼前充满善意的面孔，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听说只要找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梯，一步一叩首至云端，就能见到仙人，寻得起死回生之道。”

那人闻言，连连摇头，叹息道：“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你竟也信以为真，真是疯了。” 说罢，还是不放心地看着眼前这位满头华发、形容憔悴的人，语重心长地劝道：

“往事不可追，人死不能复生，向前看吧，又何苦如此执着于过去呢？我虽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逝去的人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这般折磨自己，定会伤心难过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再次抬头时，那满头华发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砰！”

凌浩手中的长刀被狠狠踢飞，谢影抱着宋黎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才撞到一旁的桌脚停了下来。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扫过凌浩，厉声质问道： “凌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怎么醒了？” 宋黎蹙着眉头，看着满头大汗的谢影，眼中充满了疑惑。

她方才扎的那一针，明明只是让人暂时昏迷，并不能彻底解除他体内的毒性啊。

谢影忙起身，顺势将她扶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抱歉，方才中了药，神志不清，没伤到你吧？”

宋黎摇了摇头，语气疏离而冷淡， “既然你没事了，就请回吧。”

谢影微微颔首，踉跄着走出了宋黎的房间。凌浩有些心虚地拔出插进柱子的长刀，恶狠狠地瞪了宋黎一眼后，转身匆匆离开。

“殿下！” 凌枫连忙将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在地的谢影扶住，转头对还愣在原地的凌浩怒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了！”

“凌枫，你去请。” 谢影冷声开口，阻止了凌浩的动作。他扶着凌枫的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转而看向凌浩时，眼眸深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王爷——” 凌浩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将手中的长刀放在一旁，低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

谢影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阵不适。想到自己方才中了药，险些对宋黎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混账事，便觉一阵后怕。被她那一针扎晕过去，他竟然再次梦回前世。

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了，特别是回京之后发生的一切。或者说，他一直在刻意地回避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昏暗潮湿的地牢，残缺不全的尸块，还有那个仅仅存活了三个月，便被残忍挖出来的孩子……那一切，都是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