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孽缘

都怪自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未曾深思熟虑便草率应允，如今想要反悔，却已是骑虎难下。圣旨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置帝王威严于何地？

金銮殿内，寂静如坟，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压抑至极的氛围。

良久，谢卓缓缓颔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准奏。周文，你亲自走一趟，务必将国公府上下，一个不落地请到殿前，不得有丝毫怠慢。”

……

宋佳雪悠悠转醒，惊喜地发现身上的红疹已经消退，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然而，这份喜悦还未来得及在她心头停留片刻，便被莲心带来的一句话，狠狠地击入了万丈深渊。

“你说什么？不是仅仅传出她落水，与外男有染之事吗？为何如今，我却成了她口中，连嫡亲长姐都容不下的蛇蝎毒妇？”

宋佳雪猛然起身，动作之大，使得头上的珠翠剧烈摇晃，发出清脆却又刺耳的声响。“望月楼的说书先生，如今正绘声绘色地讲述此事，而且，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甚至……”

莲心紧咬下唇，似有难言之隐，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心一横，脱口而出：“甚至，还传出是娘子您，给大娘子下了那媚药，结果却阴差阳错，自食恶果，与那肮脏的乞丐苟合的丑事，也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放肆！”宋佳雪怒不可遏，挥手猛地一扫，将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脂粉盒，尽数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一面精致的铜镜，在地上无助地翻滚了几圈，最终卡在了墙角，镜面上，映照出她此刻狰狞扭曲，如同厉鬼般可怖的面容。

“明明是她自己不知廉耻，身负与太子殿下的婚约，却还私会外男，意图栽赃嫁祸于我，如今竟然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难道世人的眼睛，都被猪油蒙蔽了吗？竟会相信她那漏洞百出的，一面之词！”

莲心头垂得更低了，如今，事情已经闹到了御前，一旦陛下龙颜震怒，追究起来，只怕自家娘子费尽心机，苦心孤诣筹谋来的太子妃之位，就要岌岌可危，保不住了。

“娘子，当务之急，您必须尽快跟太子殿下解释清楚，您那日，并未与那乞丐有过任何瓜葛，更没有肌肤之亲，若是让太子殿下因此产生了误会……”莲心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后面的话，她虽未明说，但宋佳雪却早已心知肚明。

若是太子因此厌弃了自己，那么即便自己最终坐上了太子妃的宝座，也终将如同一个华丽的空壳，毫无意义。

思及此，宋佳雪重新坐回原位，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莲心，快，替我梳妆打扮，我要去宫门口，等候太子殿下下朝。”

莲心闻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娘子能想通这一点，实在是太好了，千万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那个乞丐，如今不知所踪，对于您来说，始终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届时，您务必要矢口否认，坚决咬定与那乞丐并无任何私情，再加上奴婢在一旁为您佐证，太子殿下只会更加怜惜您。”

宋佳雪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难道还需要她来亲自教导吗？

与此同时，这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经过再三确认之后，她气得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地直呼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不过，还没等她来得及去找宋黎那个小贱人算账，周文便带着谢卓的口谕，不请自来了。

老夫人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此事，难道还有什么可审的吗？分明就是宋黎这个孽障，对国公府心怀怨恨，所以才会恶意构陷嫣然，又何须我们再兴师动众，前往大殿对簿公堂？”

“老夫人此言差矣，莫非，您是在质疑陛下的英明决断？”周文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悦，但毕竟身份使然，他最终还是将这份不满，压在了心底。

宋老夫人闻言，神情一滞，这些年来，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在国公府内呼风唤雨，作威作福惯了，再加上身负诰命，又有多少人，胆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但一想到周文的特殊身份，她还是勉强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周内侍真是爱说笑了，老身又岂敢质疑陛下的圣意？老身这就带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子孙，随您一同前往。”

说话间，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黎，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宋黎却对此不以为意，不甘示弱地朝她吐了吐舌头，毫不客气地回瞪了回去。

从她出生起，就没吃过这个家的一粒米，这老太太有什么资格瞪她？就算他们给了自己一条命，那这条命，也在前世的时候，就已经还给他们了。

宋老夫人瞪她这一眼，本意是想警告她，待会到了金銮殿上，务必要谨言慎行，不要胡说八道，结果她居然敢回瞪自己？简直是反了天了，胆大包天！

宋黎才懒得去理会宋老夫人在想些什么，她笑嘻嘻地走上前，语气轻快地对周文问道：“阿翁，陛下突然召我们进宫，究竟是因何事啊？”

“大娘子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又何苦明知故问，跑来问咱家呢？”周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心中暗道：你惹出来的麻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镇国公府距离皇宫的路途不算近，而且，她们现在的身份特殊，已经不能乘坐舒适的马车，只能徒步前往，因此，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

路上的百姓，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要不是胆子小，只怕早就按捺不住，朝宋家这一行人，扔去烂菜叶子，以表达心中的愤慨了。

“这从小不养在身边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啊，关键时刻，可以随时拿出来丢弃，当做弃子。”

“可不是嘛，我那侄女儿，在安阳侯府做工，听她说啊，这高门大户，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风光无限，背地里的阴私手段，多着呢，早就已经从根子上烂透了。”

“这能给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下那种药，我们这种普通人家，可是教不出这么心狠手辣的女儿。”

“何止啊，还恩将仇报，败坏长姐的名声，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依我看啊，也就是宋大娘子心慈手软，宅心仁厚，换做是我的话，早就一把火把国公府烧了算了，大家都别想活。”

……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如同尖锐的利刺，不断地传入宋佳雪的耳中，她感到羞愤难当，再也无法忍受，于是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不是这样的，我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分明就是她冤枉我！是她血口喷人！”

“你们若是再敢胡说八道，恶意诋毁我三妹妹的名誉，就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宋泽宇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怒目圆睁，瞪着这些围在他们身边，议论纷纷的百姓，厉声喝道。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自诩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小郎君，居然敢直呼长姐的名讳，还指着长姐的鼻子骂，这镇国公府啊，终究是没落了，一代不如一代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宋泽宇甚至还来不及找到声音的来源，那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可谓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一炷香之后，她们终于来到了金銮殿前，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高呼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