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罪恶之花

纪院判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回忆深处传来，带着岁月的叹息与无奈。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挣扎与愧疚的年代。

那时的他，因为身在皇宫，难免做了些违背良心的事。为了寻求内心的慰藉，他便想在外面努力做一个好人，用窦氏赏赐的那些钱财，去帮助那些生活困苦、潦倒落魄的医者。他不求回报，只希望他们能够坚持行医，将精湛的医术传承并发扬光大。

当年，鱼三爷正是看到了他这般举动，才与他结为好友，将他视为值得尊敬的医道前辈。鱼三爷在医术上造诣有多深，在为人处世上就有多纯粹。或许正是因为这份难得的纯真，才让鱼三爷误以为他们是同样赤诚的人。但纪院判心里却一直都十分清楚，他和鱼三爷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宛如天上皎洁的明月，一个却像是地上污浊的沟渠。那圣洁的月光，只是偶然照亮了阴暗肮脏的沟渠，让他也能短暂地闪耀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但这光芒，从来都不属于他。而明月，却因此天真地以为，他也会发光。

“当年，皇上对丽妃娘娘十分宠爱。丽妃娘娘病重时，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便下旨，要召请民间神医入宫诊治。你父亲并非我举荐入宫，而是我的同僚提了他的名字。在他即将应召入宫之前，我曾试图劝说皇上改变主意，甚至故意说了他的坏话，说他医术并不精湛……”

纪院判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自责，“窦氏还以为我是在为她效力，担心这位所谓的神医入宫后不好控制，万一真的治好了丽妃的病，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但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我这一生，真心相交的朋友只有你父亲一人。我不愿他进宫来趟这趟浑水，更不想因此而害了他。

但是，皇上决心已定，一定要让民间医者入宫，我根本无力阻止。而这也是我能为你父亲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啊，是真的对不起他，对不起你们鱼家。但我没有办法，我生性懦弱至极，不敢反抗窦氏和安王。今日请你来，对你说了这么多，我并非想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因为他已经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太多年了，如果再不说出来，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不想把这让他一生都备受折磨的秘密，带进坟墓里。这姑娘说得对，既然都要死了，他总得做点人事。

“鱼姑娘，你一定要继续行医，将你们鱼家的绝学传承下去。你要像你父亲一样，坚守医德，但不要像他那样刚烈。有闻大姑娘庇护着你，你可以不畏惧权势，不用重蹈我的覆辙……”

蝉儿语气冰冷地打断了纪院判的话，“这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更轮不到你来叮嘱我。我本来就不是你，又怎么会走你的老路？”

纪院判微微一怔，随后喃喃自语道，“是了，你是鱼家人。你们鱼家人都是值得敬佩的，不像我这般卑劣。”

蝉儿回到武安侯府，走进碧落轩时，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闻轩见她如此伤心，便知道她定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倾诉。

“姑娘，我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我的家人，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无法让她血债血偿，这可怎么办啊？”蝉儿靠在闻轩的肩膀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很快便打湿了闻轩肩头的衣衫。

闻轩听了蝉儿的话后，心中已经猜了个大概。那个真正害死鱼家的人，应该不是纪院判本人。否则，蝉儿就不会说无法让对方偿命，因为纪院判马上就要被押赴刑场，问斩示众了。

而能让纪院判在临死之前，才吐露出真相，说明那个人的身份地位，一定非常不寻常。再结合纪院判即将被问斩的罪名，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

“你放心吧，她一定会为鱼家付出代价的。”闻轩轻轻地在蝉儿耳边说道，语气坚定而充满力量。

……

皇宫深处，萧瑟坊内。

裴郓瓷神情冷漠，眼帘低垂，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正在闭目养神。自从被关进这不见天日的萧瑟坊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与窦氏那癫狂泼辣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坐在他对面，寸步不离地监视着他的近卫陈刚，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这位被废黜的王爷，可是个出了名的阴险狠毒之人。正所谓“烂船还有三千钉”，谁知道他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陈哥，该换岗了！”

陈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裴郓瓷，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同僚的声音。

这个同僚名叫罗二，因为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他罗二狗。他和罗二狗是同乡，两人关系很好，不当值的时候，经常私下里聚在一起喝酒。

想到马上就要换成罗二狗来接替自己，陈刚紧绷的身体，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听到罗二狗已经走到他身后了，正准备起身，身体却突然僵住了，双眼圆睁，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后心口迅速蔓延开来。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叫喊，就被罗二狗一只铁掌般的大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一丝声音都无法泄露出来。他只听到罗二狗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陈哥，对不住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陈刚很快就失去了呼吸，罗二狗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地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这时，裴郓瓷才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罗二狗，语气平静地说道：“本王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罗二狗立刻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低下头，说道：“卑职奉指挥使大人之命，前来护送安王殿下出宫！”

裴郓瓷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生死在此一搏，这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否则——”

否则，不论是他，还是皇城司的苻指挥使，都要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罗二狗不敢有丝毫的耽误，立刻说道：“萧瑟坊外的近卫，已经被指挥使大人替换成了我们的人。请殿下立刻动身！”

裴郓瓷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落满灰尘的袍子。罗二狗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小心翼翼地帮他戴在脸上。

那人皮面具，是按照陈刚的模样精心仿制的，戴上之后，几乎可以让他改头换面。虽然离近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看出与真实的脸皮有所不同，但混在人群之中，却并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