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血债血偿

纵然蝉儿极力掩饰，闻轩依旧从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捕捉到了她对真相的渴望与对鱼家往事的牵挂。

闻轩深知，鱼家惨案始终是横亘在蝉儿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设身处地地想，任何一个稍有良知的人，在面对家破人亡的惨剧后，都难以做到真正的释怀。追根究底，查明当年惨案背后的真相，找出幕后黑手，为逝去的亲人讨回公道，这几乎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去吧，”闻轩轻轻颔首，打破了这份沉默。“安王如今已是阶下囚，被幽禁在偏僻萧瑟的冷宫旁，他的门客党羽也尽数受到严密监视。就算他还有残余势力潜藏暗中，此刻也定然有更重要的目标，绝不会将精力浪费在你身上。所以，这不大可能是他设下的圈套。”

蝉儿闻言，仔细思忖一番，也觉得颇有道理。

她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小丫鬟，安王如今树倒猢狲散，焦头烂额之际，实在没有理由将她放在眼里。就算要利用她来算计闻轩，也未免太过牵强附会，画蛇添足了。

“我这就去和阿章打声招呼，让他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护送你去天牢。记住，到了那里，不要靠近纪院判，听他说完想说的话，立刻回来。”闻轩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她不得不防着纪院判这老狐狸，说不定临死前还要阴险地拉个垫背的。

蝉儿用力地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坚定，“奴婢明白！”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蝉儿见到了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的纪院判。她略微停顿，定了定神，才开口道：“纪大人召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相告？”

纪院判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费力地聚焦在她身上，那双苍老的眸子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蝉儿姑娘……不，或许我应该称你为鱼姑娘。”

蝉儿紧咬嘴唇，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纪大人究竟想说什么？如今我只想知道我家人被害的真相！”

纪院判的双眸闪烁不定，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他声音嘶哑地说道：“鱼姑娘，你们鱼家不愧是世代行医的医药世家，你们鱼家的人，也个个都怀有医者仁心……我如今才算真正明白，鱼家真正高明之处，不仅仅是精湛的医术，更在于你们真正能够做到无愧于悬壶济世这四个字！”

蝉儿听到这番话，心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些道理她早已铭记于心，她不远万里，匆匆赶到天牢，绝不是为了听他在这里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而且，她也根本不想从一个毫无医德，甚至利用自己开出的药方去残害病人的刽子手口中听到对鱼家的任何赞扬。这种虚伪的褒奖，只会让她感到无比的可笑与讽刺。

“所以，纪大人你根本不配被称作医者！”蝉儿毫不留情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听到蝉儿这句尖锐的斥责，纪院判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露出了一个苍凉而无力的笑容。“是啊……我早已不配被称作医者了……”

蝉儿听着他那声充满悔恨与痛苦的叹息，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很想质问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明明已经拥有了至高的名望与地位，取得了世俗医者所能获得的最高成就，身为太医院之首，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为何就连那些身份低贱，朝不保夕，甚至不被世人承认的民间郎中，都能够坚守医德，救死扶伤，你却偏偏做不到？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他能够给出答案，也已毫无意义。

这世上愧对良心之人，形形色色，各有千秋，而他们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更是千奇百怪，数不胜数。而她，一个区区医者，所能医治的不过是肉体上的病痛，却根本无法医治这些早已病入膏肓的心病。

与其浪费时间去听那些无聊的辩解，不如就当这些人早已无可救药，任由他们沉沦于罪恶的深渊之中，承受应有的惩罚。

“鱼姑娘，其实当年我和你的父亲鱼三爷……真的是莫逆之交啊……”纪院判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叹息。

闻言，蝉儿不由得冷笑一声，反驳道：“我父亲和纪大人你这种精于算计的聪明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七叔常说，他这个人脾气倔强，生前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怎么可能会和你有什么交情？”

纪院判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追忆，“不，当年……我们真的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那又怎么样？”蝉儿的语气依旧生硬冰冷，但在看到纪院判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愧疚之色时，她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莫非……鱼家当年的惨案，和你有关？！”

听到蝉儿的质问，纪院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痛苦地闭上双眼，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蝉儿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如果你当年真的待我父亲有半分真心，那就把真相说出来！莫非你死到临头了，还是不敢说出当年你做过的那些亏心事？！那你还真是枉为人也！”

纪院判沉默了许久，任由蝉儿的怒骂声在空旷的天牢中回荡，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懊悔与绝望，“鱼姑娘……当年害死你父亲的，不是别人，正是窦贵妃……是她命人放火烧了你们鱼家的宅院……”

蝉儿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我们鱼家究竟是哪里惹到了她？她……她为何要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她颤抖着声音质问道，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

“你们鱼家从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你父亲那年进宫为病重的丽妃娘娘行医时，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去做……做和我一样的事情……”纪院判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仅仅是因为，他在威逼利诱之下，坚守住了医者的良知与底线，窦氏对他的报复，就是要了他全家的性命……”

蝉儿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仅仅是因为别人不肯助她为虐，她就要报复别人全家，窦氏的狠毒与残忍，简直令人发指！若是让她继续逍遥法外，这世间还有什么天理公道可言？！

“虽然你父亲心里非常清楚，丽妃娘娘的病情早已无药可救，就算他不按照窦氏的指示在药中下毒，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但他还是断然拒绝了窦氏的要求，并且用尽毕生所学，竭尽全力地救治丽妃，始终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纪院判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他后来曾对我说过，只要是来找他求医问药的，被他收治的病人，他一个都不会放弃！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地位高低，他都会竭尽全力，救死扶伤！这种高尚的医德与操守，是我永远都无法做到的，所以我敬佩他……我永远都无法像他一样高尚……”

“窦贵妃决定要报复你们鱼家的时候，我其实提前得到了风声，但我……但我却不敢去提醒你父亲，因为我害怕遭到她的报复……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我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家人的安危，不惜背叛医德，出卖良知，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一家人惨死……我以为这样就能够换来纪家的安宁，但我错了……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是罪有应得，但我知道，你父亲……你们鱼家……却不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