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龙椅局

闻轩听着他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俏脸涨得通红，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瞧着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裴章心情反而好了几分，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在逼仄的车厢内肆意伸展着他那双大长腿，脚上的皮靴若有似无地蹭着闻轩的裙角，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好了，我们谈正事吧。”

闻轩瞬间愣住了，一双美眸瞪得浑圆。

方才说了那么多，还不算正事吗？那一句句带着试探的话语，已经让她心惊胆战，如履薄冰，这所谓的“正事”又该是何等惊心动魄？

下一刻，裴章面色平静地问道：“关于国子监祭酒被刺杀一案，你觉得会是谁人所为？”

闻轩顿时如遭雷击，身子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她万万没想到裴章竟然会问她这种朝堂之上才能谈论的机密大事。

“这等事情，我一个深闺弱女子，又怎敢妄加揣测？”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裴章闻言，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闻大姑娘，方才你在益元堂之中，为了医理药性，先后与何郎中和纪院判争辩，言辞犀利，可不像是什么弱女子。如今在我面前，又何必装模作样？”

再次被他一语道破，闻轩索性卸下了伪装，收起了那副装出来的畏缩和胆怯，大大方方地说道：“祭酒大人在朝中一向与人为善，并无树敌，一心只为教书育人，我实在猜不出究竟是何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他本人或许并无树敌之心，但他身为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的文官，肩负着教导众多世家子弟和未来朝廷栋梁的重任，单凭这一点，他就无法做到真正的与世无争。”裴章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更何况，他的亡妻姓姜，与当今姜皇后乃是同族之人。”

闻轩听闻此言，面露惊讶之色，她之前竟从未听闻此事，只知陈霖与他的发妻相识于微时，患难与共。

这位陈霖大人，倒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的男子，在功成名就之后，也并未贪图美色，广纳姬妾，而是与发妻举案齐眉，恩爱非常，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奈何天妒红颜，他的妻子在他刚当上国子监祭酒那一年，便因病撒手人寰，这之后，陈霖便一直没有续弦，每逢亡妻忌日，都要赋诗一首，以表哀思，他们夫妇二人的故事，也因此在华京传为一段佳话。

然而，从未有人提及过他亡妻的出身，因此闻轩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能够在他贫寒之时，毅然决然嫁给他的女子，多半也是出身寒门，却没想到他的亡妻竟然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姜家在名门望族遍地的华京，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其祖上曾出过三位尚书，两位太傅，如今又出了一位姜皇后，而姜皇后所生的皇长子，更是早已被册封为太子，因此，姜家虽未承爵，但其门第之显赫，也足以令人仰望。

待日后太子登基，那姜家的权势和地位，势必会跟着水涨船高，恐怕就要成为大梁朝第一世家了。

这么说来，凭借着亡妻这一层关系，陈霖竟然也算得上是姜党的人？

“如今宫里的局势，想必你身为侯府千金，也应该有所耳闻。”

裴章继续说道：“姜皇后身居中宫，执掌凤印，但她和皇上之间，只能勉强算是相敬如宾，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可言。要说皇上真正放在心上的女子，非那位宠冠后宫的窦贵妃莫属。”

“窦贵妃和李贵妃虽同为贵妃，但无论是宫中，还是在朝中的势力，前者都比后者要霸道太多。李贵妃是太后为了制衡窦贵妃而扶持起来的，皇上并未多加看重她，可窦贵妃就大不一样了。”

裴章意味深长地说道：“窦贵妃膝下育有两位皇子，一位已被封为安王，另一位则尚未及冠。安王和太子殿下年岁相仿，近几年的声势，甚至比拥护太子殿下的人还要浩大，皇上当年曾说过一句‘诸位皇子之中，就安王长得最像朕’，夸赞安王学富五车，有他年轻时的风范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你觉得，凭着窦贵妃那凡事都要争第一的心态，她和安王对于那把龙椅，能没有半点想法吗？”

闻轩微眯起眼睛，像是头一次认识裴章一般，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她清楚地知道，窦贵妃确实是想把安王推上那把龙椅，安王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野心勃勃得很。这对母子在她生命中的最后那三年，在华京掀起的腥风血雨，不知让多少人葬送了身家性命，也不知让多少小人得志。

宋兼就是这些小人中的一员，他明明是靠着她和镇北王府，才得以身居督军一职，之后却借着这一官职，入了窦贵妃的眼，攀附上了安王。他得了靠山后挥起的第一把刀，斩向了她的父亲，第二把刀，则斩向了镇北王府。

因此，闻轩对窦贵妃和安王有夺嫡的心思，并不感到意外，她意外的是，裴章竟然会如此坦荡，在她面前大谈皇家内斗之事，这是完全没有把她当外人看待，没有对她设防吗？

“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武安侯府着想。”

裴章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困惑，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买凶行刺陈霖的，多半就是安王。因为陈霖掌管国子监，在士子之中颇有威望，又和皇后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安王看来，是阻碍了他前进的道路。你弟弟为陈霖挡下这一刀，本是一场巧合，但窦贵妃和安王却不会这么认为。他们母子俩一定会对此事多加解读，日后还要派人来试探武安侯府的态度。”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若是我没猜错，凭他们的作风，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逼迫你们武安侯府介入夺嫡之争。如果你们不肯就此成为窦党，那最好早做准备，否则等待着你们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闻轩听得心跳如擂鼓，她沉默了许久，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各种思绪，才抬起头，看着裴章说道：“世子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就算他看在镇北王府和武安侯府的交情上，真心想要提醒闻家，不也应该去和她的祖母和叔父说这些吗？为何偏偏要告诉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