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奴婢通透

毕竟裴章已经坦言，太医院向来没有女子，又说何郎中改良的金疮药，或许对身强体壮的年轻伤患颇有奇效。

此刻，裴章让闻轩来做决断，众人心知肚明，这回闻家大姑娘恐怕是要颜面扫地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纪院判一开口，竟是对蝉儿赞赏有加：“蝉儿姑娘年纪轻轻，却对药性的研究掌握了精髓。你说用在要害之处的药性不宜过猛，这一点上，老夫与你所见略同。”

话音刚落，众人再次震惊不已，哑口无言的陆澄更是张大了嘴巴，仿佛瞬间变成了傻子。

这个小小的奴婢说的竟然是对的？

而那位行医大半辈子，在华京百姓心中有口皆碑的何郎中，竟然不如武安侯府内宅的一个奴婢看得通透？

原本因为焦急和愤怒涨成猪肝色的何郎中，此刻脸色煞白，像一张薄纸般毫无血色。

受到褒奖的蝉儿，却只是撅着嘴，望着纪院判的眼神里，并没有得到认可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不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心知肚明，以纪院判的功力，肯定在分辨出益元堂特制金疮药成分的第一时间，就已察觉何郎中用药不妥。

可这位院判大人却沉得住气，始终未曾说过何郎中半句不是。

甚至在她点破何郎中用药的问题后，依旧装作高深莫测，还帮着何郎中说什么太医院确实没有女子，这难道不是和何郎中一样，不把医女放在眼里吗？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对女子行医抱有偏见之人！

闻轩察觉到蝉儿神情冷硬，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蝉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朝纪院判行了个福身礼，“奴婢多谢院判大人谬赞。”

纪院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难以言说的情绪闪过，随即又转向闻轩，温和道：“闻大姑娘，我会给闻小公子重新用药。至于已经渗入小公子体内的药性，我后续也会开方化解，不会伤及小公子的脏腑，还请大姑娘和三老爷放心。”

闻轩颔首，旋即问道：“依院判大人之见，舍弟何时能醒？”

“方才我检查了小公子的伤口，发现伤势虽重，但位置其实有惊无险，那一刀并未伤及脏腑，只是擦边而过，实乃不幸中的万幸。”纪院判缓缓说道，“因此小公子的昏厥并不棘手，只是失血过多的正常反应，待他缓过这一阵，应当就能醒来了。”

闻听此言，弟弟很快就能醒来，闻轩长舒一口气，又用余光看向蝉儿。

见蝉儿也对她点了点头，她高悬的心才彻底放下。

纪院判老辣的目光再次扫过何郎中的脸，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身边的两位徒弟拿出药箱，而后挽起袖子，开始为闻舒重新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中，闻轩和蝉儿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所有需要人手的地方，都是蝉儿上前帮忙。

至于裴章，则一言不发地站在两人身后，如同一位守护神，默默地守护着她们。

至于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的何郎中，则以年迈体弱、犯了头晕之症为由，早已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

夜色渐深，几位年轻的监生都开始犯困，陈霖见他们站着打瞌睡，实在不忍，便命家仆将他们送去附近的客栈暂歇，待天亮后再说，唯独陆澄执意留下。

闻振刚眼馋那几位监生能有床铺休息，可他身为闻舒的三叔，又有闻轩在一旁做对比，哪里好意思开口说自己也想去客栈？只好让人搬来一把椅子，靠在墙边，苦苦熬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裴章回头瞥了闻振刚一眼，发现他微张着嘴，早已靠在墙边睡得正香，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裴章嫌弃地收回视线，心中暗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武安侯府这位三老爷，与他的岳丈大人虽是亲兄弟，但在品行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纪院判嘴上说着不棘手，但等他小心翼翼地为闻舒处理好伤口，天色已经微亮，雄鸡也开始啼鸣。

他放下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对同样一夜未眠的闻轩说道：“小公子的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需等他醒来即可。”

闻轩起身朝纪院判行礼道谢，纪院判客气地表示，自己是奉皇命而来，这是他应尽之责。但闻轩还是悄悄地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这是权贵圈里不成文的规矩，纪院判并未推辞，便大方地收下了。

“院判大人，隔壁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从太医院带来的随从轻声说道。

纪院判点了点头，对闻轩和颜悦色地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了一晚上，也着实有些疲乏了，就先去隔壁小憩片刻。这里有我的徒弟盯着，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又望着闻舒略有好转的脸色，说道：“若不出意外，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闻小公子就会醒来。”

这对闻轩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再次向纪院判道谢。

纪院判在经过蝉儿身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蝉儿不解地望着他，只见他目光颤动着，轻声问道：“蝉儿姑娘，你当真姓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奴婢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蝉儿对他并无好感，原本并不想搭理他，但她也明白纪院判乃太医院之首，不想为自家姑娘树敌，这才耐着性子说道，“院判大人若是不信，奴婢也无可奈何。奴婢只想说，人嘴可以撒谎，但医术却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