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谁是庸医？

一场风波，骤然在益元堂内掀起。何郎中，这位素来在华京城中颇有名望的医者，此刻眼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方才露的那一手，仿佛已然看到了无数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登门求医的盛景。

他甚至幻想，若是运气再好一些，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的嘉奖与赏赐。这并非全然为了那黄白之物，更在于将益元堂的名声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至于那闻舒的娇弱身躯，是否会因他那剂药性颇猛的汤药留下什么隐患，他却并未放在心上。依他看来，这点剂量，纵然真的对闻舒的脏腑造成了损伤，那也绝非一时半刻就能显现出来。待到那时，武安侯府的人即便察觉到不对劲，也断然不会将矛头指向他这里，他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对他而言，都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郎中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这般沽名钓誉之举有何不妥。他反而觉得，让闻舒这位天生便能享受荣华富贵的侯府公子略微“牺牲”一下，换来的却是益元堂能够在华京城屹立更加长久；而益元堂的生意越发兴隆，便意味着更多为了生计奔波的平民百姓能够以低廉的价格前来就医，这难道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吗？这不正体现了他作为医者的仁心仁术吗？

纪院判匆匆赶来之时，何郎中的心中其实颇为忐忑。然而，当他看到纪院判并未对他的用药提出任何异议时，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谁曾想，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丫鬟竟敢口出狂言，想要破坏他的好事，最终竟弄巧成拙，让他颜面扫地。若是今日这小丫鬟的话传扬出去，他苦心经营的仁医名声必将毁于一旦，益元堂的金字招牌也将彻底砸烂！

因此，何郎中绝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他反而摆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声色俱厉地怒斥道：“老朽行医大半辈子，虽不敢妄称悬壶济世，但也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做过任何有愧于良心之事！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丫头指着鼻子斥责为庸医！闻大姑娘，你纵容你的奴婢对我这般出言不逊，难道是要让天下所有像我一样，潜心钻研医术，不为钱财，只为救死扶伤的医者都感到心寒吗！”

好大一顶道德的帽子，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扣在了闻轩的头上。

闻轩静静地看着他那张看似正义凛然的脸庞，以及他那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语气平静地说道：“何郎中，您既然身为医者，就应该明白，今日之事，孰是孰非，黑白分明，不应由任何人高举道义的大旗来评判。您这番言语，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这场由医术引起的争端，也应该由医术来终结，说其他的，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混淆视听罢了。”

一旁的裴章赞同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以道义争论高下，不如用医术来一决胜负。”

何郎中闻言，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先是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蝉儿，又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一丝荒谬：“真是可笑至极！二位竟然将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卑贱奴婢，与老朽这般行医数十年的老郎中相提并论。我们两个的医术孰高孰低，难道还需要分辨吗！”

“为何不需要呢？”

闻轩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您行医数十年，确实值得人们敬重，但这并不意味着您在医术上就永远正确。蝉儿年纪尚小，这也不代表她就一定是错的。如果您连我这句话都不赞同，只是以年龄来论资排辈，那我也不得不冒昧地说一句，您这样的人，算不上真正的医者。”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原本还对她和蝉儿心存疑虑的众人，内心都开始动摇了。他们看着面前这位脸红脖子粗的何郎中，都不禁在心中暗忖，这位何郎中此刻的言语举止，似乎与传闻中那位高风亮节、医者仁心的形象，确实存在着一些出入。

唯有陆澄，依旧对闻轩嗤之以鼻。他因为闻舒的昏迷不醒而焦躁万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脱口而出道：“闻大姑娘，你莫不是疯了不成？竟然不相信何郎中的话，难道你真的打算让一个卑贱的奴婢给少舒重新用药？少舒摊上你这样的亲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裴章见他对闻轩如此出言不逊，眼中寒光一闪，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陆澄感受到裴章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他一想到闻舒的病情，心中依旧愤懑难平，便梗着脖子继续说道：“镇北世子，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不成今天你还敢杀了我吗？我知道你因为闻轩是你的未婚妻，所以处处维护她，可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祸害你的小舅子吧？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姑息她这个害人精，不然等她嫁进镇北王府，就是祸害你全家了——”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裴章便已大步上前，瞬间逼近到他身前。

“你……你干什么？你还真敢杀人不成？救命啊！”陆澄平日里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草包，一见裴章真的要动手，顿时慌了神，惊恐地大喊起来。眼看着裴章的拳头就要落在他的脸上，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却见裴章竟然收回了手。

他还以为是裴章怂了，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正要出言嘲讽几句，生动地演绎一番何为被人掐住脖子后翻白眼，获救后便破口大骂的丑态。然而，当他张开嘴巴想要说话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失声了。

无论他如何用力，喉咙里都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对着裴章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既然你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世子就先点了你的哑穴。你何时想好该如何向闻大姑娘道歉了，本世子何时给你解开。”裴章对他冷冷一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陆澄气得浑身发抖，那张原本眉目如画的白净俊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用嘴唇无声地咒骂着裴章不是东西，可裴章根本就不理会他，只是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一旁的纪院判，沉声问道：“院判大人，您是华京城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医者，不如就请您来做个裁判，您认为，是何郎中对，还是蝉儿姑娘对？”

纪院判的神情深沉而复杂，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方才何郎中与闻轩、蝉儿争论得如此激烈，他虽然始终没有开口帮着任何一方，但在包括国子监祭酒陈霖在内的所有人看来，他无疑是倾向于何郎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