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奴婢搅局？

蝉儿听了这话，怒火中烧，正要反驳，闻轩已然开口：“照何郎中的意思，医女便不算医者了？即便她们熟读医书，见识广博，同样怀着医者仁心，对病人尽心尽力，难道她们说的话、诊的脉、开的药，都不能作数？”

何郎中冷哼一声：“闻大姑娘不必问我，去问问院判大人，太医院可曾招收过女子便是。”

纪院判被卷入这场争端，在众人注视下，不得不开口：“何郎中说得没错，太医院确实不曾招收女子。”

一位闻舒的同窗监生也随声附和：“所谓的医女，不过是在内宅里，给妇人看些郎中不方便看的病症罢了，不过是些稳婆之流。有些甚至装神弄鬼，怪力乱神，哪里能登上大雅之堂？真正能被称为医者，悬壶济世的，必然是男子才行。闻大姑娘可不能被这奴婢给蒙骗了！”

“是啊！现在少舒还昏迷不醒，怎能容一个奴婢在此搅和？这必然会耽误少舒的伤情！”

闻振刚见侄女被人指责，不仅不帮忙，反倒在一旁看热闹。他心里巴不得这些人吵得更凶些，甚至盼着闻舒这个长房独苗，永远都醒不过来。

这时，又有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带着不屑的语气开了口：“闻大姑娘，你好歹也是侯府千金，大家闺秀，怎的也像寻常妇人一般，头发长见识短？你来这里，到底是关心少舒的伤情，还是来搅局的？哪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居然让一个丫鬟来插嘴！”

闻轩望向那公子，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好一副人模狗样的臭皮囊。她认出了此人，正是太后娘家的陆公子，之前被徐姑姑外甥揍过的那位。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闻轩知道陆澄其实本性不坏，只是性子纨绔了些，嘴巴也毒了些，但他和弟弟的感情是真的好。前世，当父亲在宋兼的构陷下获罪，成了众矢之的时，他仍然愿意对闻舒伸出援手，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冲着这份情谊，她不想和陆澄计较什么，却没注意到身旁的男人，脸色已然阴沉下来，盯着陆公子的眼神，冷若冰霜。

“陆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裴章沉声道。

陆澄没想到裴章会当面训斥他，愣了片刻，气愤道：“镇北世子，你又在这里面掺和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少舒还躺在这里呢，闻大姑娘本就不该让一个丫鬟来搅局——”

“你又不懂医术，怎能断定这位姑娘是在搅局？你口中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比你更懂得何为谦逊，何为敬畏。”裴章此话，并非只对陆澄一人所说。他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何郎中的脸上，掷地有声道：

“有人说医女不配被称作医者，可在北疆，却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医女，曾治好过无数将士的伤病。在本世子和北疆将士眼中，她即便未入太医院，也是当世最好的医者。有她这样的医女在，各位又有何资格，看不起医女？归根结底，是你们自己见识浅薄，觉得女子就该被困于内宅，才容不下女子行医。这，又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胸襟？”

他最后两句诘问，几乎是将“狗眼看人低”这句俗语，直接说了出来。

方才质疑蝉儿和闻轩的一众男子，对女子行医的偏见根深蒂固，未必会因他一番话，就心服口服。但他们畏惧镇北王府的威势，也被裴章的气场所震慑，不敢与他辩驳半句。

就连陆澄，也只是不服气地冷笑一声。先前还斗志昂扬的何郎中，也闭上了嘴巴。

闻轩藏在白纱后的明亮双眸，泛起阵阵涟漪。她深深望着裴章，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裴章震慑住了众人，又对双眼发红的蝉儿说道：“请蝉儿姑娘直言，你为何说这金疮药，用得不对。”

蝉儿的身子，仍在微微颤抖。方才何郎中那句“她一个女子出来行医，便是在辱没鱼家门第”，着实伤了她的心，让她至今都没缓过神来。闻轩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定下心神。

“我家哥儿中的这一刀，是伤在肺腑之处，并非普通的跌打损伤。对他用药时，不仅要考虑到止血止脓，还要考虑到药性从伤口渗入体内后，会不会伤到他的五脏六腑。这便是我说，不宜药性过猛的原因。”

蝉儿抬起头，倔强地盯着何郎中，有理有据道：“世面上寻常的金疮药，就已经称得上药性刚猛了，可你还对他用了更猛的药，这对他的五脏六腑伤害更大。按理说，你行医大半辈子，不该犯这种能砸招牌的错误。而你犯了错，还不许别人质疑，你本不是庸医，也因这种行径，离庸医不远了！”

何郎中老脸涨得通红。他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他竟然被一个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丫鬟，指出了用药上的差错。

虽然他心里明白，蝉儿并没有说错。

如果闻舒不是侯府贵公子，也不是为救国子监祭酒才受伤，只是一个因为私人恩怨中刀的寒门世子，这种情况下，他就不会给闻舒用益元堂特制的金疮药。

他给闻舒下这一剂猛药，是为了在国子监祭酒等人面前，展现他高超的医术，让他们看到他的药，不比宫廷御用的差，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闻舒的伤口愈合，让人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