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罗生门

闻鱼头颅低垂，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声不吭。
高堂之上，赵氏柳眉倒竖，声色俱厉地对着胡氏训斥道：“二嫂，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竟养出这等谎话连篇、丢人现眼的货色！”
长辈疾言厉色，斥责如刀，闻鱼一个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她眼眶瞬间湿润，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身旁的胡氏亦是满脸不悦，阴阳怪气地回应道：“这丫头要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今日断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要怪只能怪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亲娘，才会让她染上这等恶习，我也是防不胜防啊！”
赵氏闻言，发出一阵冷笑：“二嫂这话说得可真漂亮，轻飘飘地就把自己这个嫡母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要是你平日里能多加管教，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两位叔母，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还争执这些陈年旧事？当务之急，是应付徐姑姑的质问，好让祖母能体面地收场。”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闻轩款款上前，语气不疾不徐，沉稳老练，竟比两位怒火中烧的叔母更像长辈。
闻鱼闻言，猛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闻轩，充满了惊疑不定。
从徐姑姑开口质疑的那一刻起，她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刻意针对她。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是谁，胆敢以武安侯府的名义给徐姑姑送了寿宴请帖，把这尊瘟神给招来了？
目光落在眼前笑容温婉、看似毫无防备的闻轩身上，闻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寒意。
闻轩并未采纳她的建议，在她推荐的店铺购买古董作为寿礼，而是另备了一份礼物，还在她事前询问时对此事只字不提，种种迹象都表明，其中必有蹊跷！
难道，暗中将徐姑姑招来，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的罪魁祸首，就是闻轩？
可闻轩向来与世无争，何时竟有了这般深沉的心机？
如果真是闻轩所为，她难道就不怕丢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整个武安侯府的颜面吗？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她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无人会细究长房二房的恩怨！
想到这里，闻鱼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与狠厉。
若真让她查出此事是闻轩所为，那么，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要让祖母和两位太太知道，是闻轩在暗中捣鬼，让整个武安侯府丢尽颜面，搅黄了祖母的六十大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
而胡氏和赵氏对视一眼后，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们都清楚，现在绝不是争吵内宅琐事的时候。
像她们这样的名门望族，即便内宅之中有再多的龌龊，那也是家务事，关起门来怎么吵都行，最忌讳的就是让外人看笑话。
“萱姐儿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应付过去再说。”赵氏想到这场寿宴是她和丈夫揽权操办的，要是最后闹出笑话，她们脸上也无光，便咬牙切齿地说道，“赶紧派人去外面买一件类似的袍子来，不用做工多精致，能勉强蒙混过关就行——”
得了她的命令，周嬷嬷正要匆匆离开去办事，却被闻轩拦住了去路。
“嬷嬷且慢。”

闻轩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笃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信任之感。
她看向赵氏，不慌不忙地说道：“三婶母，一来，徐姑姑是织绣行家，对京城各大绣坊的技艺了如指掌，您派人从外面随便买来的袍子，恐怕她一眼就能看出破绽，到时被当场揭穿，岂不是更加难以收拾？二来，您也别急着认定玥儿一定是在说谎。依我对玥儿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品行卑劣之人。”
赵氏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更加着急了，语气急促地说道：“萱姐儿，这人心隔肚皮，你和玥姐儿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你凭什么替她担保？
再说了，也不是我要把她往坏处想，实在是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
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还有一件她亲手缝制的五福捧寿袍，那刚才周嬷嬷问她袍子在哪儿时，她为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现在你说我的法子行不通，那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究竟该怎么办啊！”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黎氏主持大局的声音：
“徐姑姑，老身也知晓锦绣楼制品必须标明出处的规矩，请您稍安勿躁，暂且等待片刻，事后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有黎老太君这句话，小妹就放心了。”
徐姑姑虽然为人严苛，但还是给了黎氏一个台阶下，客气地说道，“今日是您的六十大寿，小妹方才一时冲动，当众质问，实属失礼，还望您海涵。”
黎氏从容大度地笑道：“徐姑姑言重了。徐姑姑是拥有匠心的手艺人，您对锦绣楼的制品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这份心情老身能够理解。”
这番通情达理的回答，赢得了在场宾客的敬佩，也为武安侯府挽回了几分颜面。
“多谢老太君体谅。”
屏风后的侯府女眷们听到徐姑姑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小妹这次来赴宴，也精心准备了一份寿礼，既然说到了这里，小妹就先献上寿礼，以表达对老太君和武安侯府的敬意。”
紧接着，便有侯府家仆高声念出礼单：“锦绣楼敬献金缕衣一套，祝老寿星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闻轩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赞叹徐姑姑出手阔绰，给了武安侯府足够的面子。
锦绣楼的金缕衣在华京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自然比闻鱼买下的那件五福捧寿袍要珍贵得多。
赵氏听到徐姑姑献上金缕衣，知道徐姑姑并无意与武安侯府交恶，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绷紧了脸说道：“这徐姑姑可不是好糊弄的，如今她献出如此珍贵的寿礼给老太太，老太太又答应了要给她一个交代，那件五福捧寿袍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