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谎袍

永乐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母，虽不理朝政，但在皇家宗室里地位超然。仅凭这层关系，无论王公贵族，在她面前都得笑脸相迎，礼敬三分。

锦绣楼开业第五年，因有人私下倒卖仿冒品，徐姑姑立下铁规：凡购锦绣楼之物者，不得谎报来源。

此刻，徐姑姑立于大堂中央，当着满座宾客的面，掷地有声地指出，闻鱼所言亲手缝制的五福捧寿袍，实乃锦绣楼的出品。

宾客们深知徐姑姑的身份与为人，明白她对锦绣楼声誉的珍视，绝不会在此等场合信口雌黄。如此一来，真相昭然若揭——

说谎之人，竟是武安侯府的二姑娘！

“方才还赞这二姑娘孝顺，转眼就被打脸，这唱的是哪出戏？”

“究竟怎么回事？二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侯府千金，难不成会在祖母寿宴上，做出这等欺世盗名之事？”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屏风后，闻鱼在徐姑姑开口的瞬间，便已面如死灰。

她紧攥手中的丝帕，指甲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锦绣楼的楼主怎会突然驾临武安侯府？为确保万无一失，她在寿宴开始前，特意从三婶母处获取了宾客名单，上面明明没有徐姑姑的名字！

闻轩见她神情慌乱，身形摇摇欲坠，故作关切地扶了她一把，又假意焦急地问道：“妹妹，外面那位真是锦绣楼的楼主？”

闻鱼此刻哪有心思应付闻轩，奈何闻轩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莫非是哪里出了误会？你亲手所做的袍子，怎会出自锦绣楼之手呢？”

“我……我不知道……”闻鱼眼神闪烁，语无伦次。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迫不及待开口的是闻鱼的嫡母，二太太胡氏。她怒目圆睁，嗓音尖利得仿佛要刺破空气，“那锦绣楼的楼主是何等人物，她金口一开，谁人敢不信？如今外面的贵客，都以为你在弄虚作假。你可明白，一旦这欺世盗名的帽子扣实了，连累的是我们整个二房！”

闻鱼紧咬下唇，双眼通红，想要辩解，却又无从开口。

因为这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的骗局，苦主就在堂外，她若敢否认半句，万一引来锦绣楼楼主当面对质，只会令局面更加难堪，到时她将彻底颜面扫地。

“二嫂这话说的，什么叫玥姐儿一人犯错，就牵连整个二房。你们二房就她这一个女儿，还怕她连累什么？倒是我们三房，还有长房，都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以及前途未卜的儿子，才是真的会被牵连！”

三太太赵氏冷笑一声，语气尖酸刻薄。她望着闻鱼的目光充满敌意，咄咄逼人地问道：“玥姐儿，你现在就给三婶母一句实话，这五福捧寿袍，究竟是谁做的？”

闻轩见众人的矛头都指向闻鱼，并未袖手旁观，而是趁机添了一把火：“玥儿向来孝顺，今日是祖母六十大寿，她献上的寿礼，定是她竭尽心力之作。她绝不可能为了一时虚荣，就拿锦绣楼的制品来冒充，我这个做姐姐的，相信她！”

此言一出，众女眷看向闻鱼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闻轩这番话，看似在为闻鱼辩解，实则将事情上升到了孝道的高度，更一语道破闻鱼拿锦绣楼制品充作寿礼，还谎称是自己亲手缝制的真实意图。

“邀功”二字，可谓一针见血，引人浮想联翩。

闻鱼嘴唇颤抖着，心中对闻轩恨之入骨。沉默良久，她才虚弱无力地说道：“可能……可能是我的丫鬟弄错了。”

“弄错了？你祖母六十大寿，如此重要的场合，怎会弄错？你就说，那件袍子到底是不是你亲手做的？”赵氏是个急性子，迫不及待地连声质问。

闻鱼只能硬着头皮道：“为了给祖母绣好五福捧寿袍，我需要一件参照的样品，便让人去锦绣楼买了一件上好的回来，照着那个绣。现在多半是我的丫鬟呈上寿礼时，不小心弄混了，把从锦绣楼买的样品给包了起来……”

说一句谎话，便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

闻轩冷眼旁观着闻鱼撒谎，待她说完，便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妹妹绝不是那样不堪的人，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徐姑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萱姐儿说得对，若是如此，那就当众澄清误会。”赵氏一向头脑简单，竟一时信了闻鱼的鬼话。她吩咐身边的陪房嬷嬷道：“你亲自去一趟玥姐儿的院子，取了玥姐儿做的那件袍子，然后把徐姑姑请到这儿来。不，就当着宾客的面，向徐姑姑赔礼道歉，说清楚原委，不然这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周嬷嬷心思细腻，看了闻鱼一眼，略作停顿道：“二姑娘，您亲手做的那件寿袍放在何处？老奴不熟悉您的院子，还是让您屋里的丫鬟一同随我去取吧。”

闻鱼目光闪烁，心中忐忑不安。

所谓亲手做的寿袍，不过是她编造的谎言。从头到尾，她都只有一件暗中从锦绣楼购来的袍子。如今要她凭空变出一件，她又不是戏法师，哪有这般神通？

见闻鱼迟迟不语，只是低垂着眼眸，即便迟钝如赵氏，也意识到不对劲。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闻鱼，颤声问道：“玥姐儿，你方才说的，莫非都是编来应付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