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寿宴风波

宋兼听见那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原本苍白的面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觉得那些笑声如同锋利的针芒，一下下刺在他的自尊心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黎氏倒是不以为意，依旧笑容可掬，温和地说道：“多谢宋哥儿的心意了，你能来我就很高兴。”
这句客套话落在宋兼耳中，却变了味，他觉得黎氏话里有话，也在嘲笑他的寒酸与窘迫。
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退到一旁，努力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中，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屏风后，闻鱼的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
宋兼是她的未婚夫，两人早已定下婚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宋兼当众出丑，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她心中愤恨，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闻轩，想要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得意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闻轩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闻轩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闻鱼的心里就越像是被猫爪挠一样，难受至极。
凭什么自己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荣光，闻轩却能轻而易举地拥有？
凭什么她们同样是侯府的小姐，闻轩是嫡出，高高在上，而她却只是一个庶女，还从小就失去了父亲？
凭什么她的未婚夫家道中落，一蹶不振，而闻轩的未婚夫却是权势滔天的镇北世子？
更可恨的是，闻轩明明有这么好的姻缘，可以借此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她却偏偏不愿意嫁！
不过，就算闻轩现在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又如何？
等会儿，她就要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彻底沦为京城的笑柄！
她今日一定要让闻轩尝尝那种被众人鄙夷和嘲笑的滋味！
“姐姐，你给祖母精心准备的寿礼，老人家一定非常喜欢！”想到即将上演的好戏，闻鱼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她亲热地拉住闻轩的手，仿佛之前在寿安堂被闻轩当众打脸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笑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闻轩转过头，眼神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看得闻鱼心里有些发虚，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出声询问的时候，闻轩突然嫣然一笑，如春花般灿烂，“这还要多谢妹妹给我推荐了一家好铺子，我才能在那里淘到前朝的名品，给祖母的寿礼总算有了着落。”
“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姐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闻鱼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闻轩看她的那一眼，太过锐利，让她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被闻轩识破了，现在看来，闻轩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好骗，根本不足为惧。
闻轩看着闻鱼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心中冷笑一声，缓缓收回目光。
好戏即将开锣，她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快，就到了侯府的女眷们向黎氏敬献寿礼的环节。
两位太太送上的寿礼都十分平庸，没有什么新意，也并不贵重，黎氏只是淡淡一笑，便让人收下了。
轮到闻轩时，闻鱼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殊不知，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早就被闻轩尽收眼底。
前世，闻轩听信了闻鱼的谗言，在闻鱼推荐的城南一家名为“博古斋”的古董店里，高价购买了一套青花如意缠枝福寿纹碗，据说是什么前朝名家所制，价值连城。
可谁知，到了寿宴当天，一同前来祝寿的宋兼却突然跳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煞有介事地说，这套碗具根本就不是什么前朝名家的手笔，而是出自城郊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根本就是以次充好的赝品，还说闻轩是被无良商家给骗了。
事后，闻鱼还装模作样地哭着向她赔罪，说自己也不知道那家古董店卖的是赝品，她当时对闻鱼深信不疑，觉得闻鱼是她的亲妹妹，一定不会故意陷害她，还反过来安慰闻鱼，让闻鱼不要太自责。
结果，她身为老太君的嫡长孙女，却在给祖母祝寿的时候，送上了一件不值钱的赝品，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一时间，她沦为了京城贵族圈子里的笑柄，这件事也成了她前世出嫁之前，最大的遗憾和污点。
如今，闻鱼还妄想故技重施，等着看她出丑，真是可笑至极！
“大姑娘献上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一对用上好羊脂玉雕琢而成的寿桃，三根通体翠绿的翡翠簪子，四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银梳篦，五把小巧精致的金锁，还有一顶用镂空累丝工艺制成的凤凰金冠，取一元复始，六六大顺之意，恭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为闻轩呈上寿礼的，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蝶儿。
蝶儿伶牙俐齿，口齿清晰，将祝寿的话说得既爽利又讨喜，逗得黎氏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好，好，好！”黎氏满脸喜色，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中充满了欣慰，“老身平日里没有白疼你这个大孙女，你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老寿星是高兴了，可有些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闻鱼兀自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
闻轩要送上的寿礼，不应该是那套青花如意缠枝福寿纹碗吗？
她还提前和宋兼通了气，让宋兼在寿宴上当众揭穿那套碗具是赝品呢，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明明她刚才试探闻轩的时候，闻轩还亲口承认……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闻轩给耍了，猛地抬起头，眼神凌厉地看向闻轩，却见闻轩也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还假惺惺地出言关心道：“妹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站得太久，累着身子不舒服了？要不要姐姐遣人扶你下去歇息？”
闻鱼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没事。”
见她笑得如此僵硬，如此勉强，闻轩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好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等着你呢！

蝶儿得了黎氏的赏赐，高兴地退了下去，这时，闻鱼房里的一个名叫幼白的丫鬟走到黎氏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脆声说道：“我家姑娘给老寿星精心准备的寿礼，是一件五福捧寿袍，这件袍子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家姑娘亲手缝制的，恭祝老寿星五福临门，洪福齐天。”
说完，她便按照闻鱼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抖开双手捧着的五福捧寿袍，向在场的宾客展示闻鱼精湛的女红技艺。
“哎呦，这件袍子做得可真鲜亮！”
“二姑娘的女红，竟然做得和那些靠这个吃饭的绣娘一样好，真是难得！”
“这么繁复的花纹，得一针一线地缝制，得花多少功夫啊？二姑娘真是一片孝心，难得啊！”
就在众人纷纷发出赞叹和恭维声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美好的气氛，“这件五福捧寿袍分明是我们锦绣楼所制，二姑娘怎能说是自己亲手缝制的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站在不远处，她穿着一身用上好的蜀锦制成的如意云纹衫，仪态端庄，只是面相略显刻薄。
黎氏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老妇人姓徐，曾经是宫内尚艺局的奉御女官，在十年前出宫，如今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织坊——锦绣楼的楼主，她和永乐长公主关系密切，据说她的锦绣楼每年都会给永乐长公主一大笔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