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局中局

她一直以为的穷书生，此刻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在她心中炸开了花。他何止是家徒四壁，分明是富可敌国！上无父母？他的兄长是大燕朝的皇帝，他的姐姐是尊贵的安阳长公主！

好啊，好一个清清白白，好一个家徒四壁！

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寻觅到了一位家世平庸的读书人，可以招他入赘，可以与他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如今想来，是何等的可笑至极！

卫嫣钰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匣子的银钱，那些大胆表露的心迹，还有方才情真意切的担忧之语，此刻都像是一出精心编排的滑稽戏，而她，正是那小丑般的主角。

就算她再愚笨无知，也该明白，能让裴辰扬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唯有他的亲叔父，那位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肃王裴元。

难怪他总是对她的寒舍露出嫌弃之色，总是用一种防贼似的目光打量着她。原来并非是他古板迂腐，而是他早就将她看作是那种妄图攀龙附凤、不择手段的女子。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的相貌堂堂，通身的气度雍容华贵，还有那不俗的谈吐涵养，以及孔武有力的健硕身躯，哪一点像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了？

卫嫣钰笑着笑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般愚蠢之人？简直蠢到家了！

笑声戛然而止，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伸手抚向腰间悬挂的那块玉佩。

玉佩之上，赫然镌刻着一个“寂”字。

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无数个片段，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一点——寂，正是裴元的寂！

卫嫣钰飞速地回忆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睡梦中酸痛的脖颈，在她询问他姓名时那意味深长的停顿，以及当他看到她佩戴这块玉佩时，那略显反常的神色……

起初，这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却像是一根细小的线头，一旦被发现，便能迅速地牵引出一大截绳索，最终暴露出一个无法弥补的巨大窟窿。

他的谎言并不算多么高明，但用来欺骗一个对他动了真情的女子，却如同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她现在已经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裴元，他就是这块玉佩真正的主人。

他一直都在暗中猜测的西北王世子，并非是她的救命恩人，而是他！是近在眼前的裴元！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认出了她！他早就知道，她就是那日在宫中误食了催情药物，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

卫嫣钰想到这里，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一时间，无尽的羞耻和难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再见任何人。

她根本无法想象，当他再次见到她时，内心会是怎样复杂和猜忌。她更不敢去想，自己在他的心里，究竟会是一个怎样轻浮放荡、不知廉耻的女子。

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与他相遇，她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地追随他。

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方式，来欺骗她，戏弄她，将她的真心视作儿戏。

她并不怪他隐瞒身份，毕竟他当时身负重伤，定然是遭到了敌人的埋伏和暗算，对周围的人心存戒备，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在彼此相处之后，既然他已经相信了她并非心怀叵测之人，他完全可以坦诚地表明身份。

他是如此聪慧之人，也应该早就看穿了她那份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可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饶有兴致地陪她玩这场可笑至极的游戏。

让她天真地以为自己获得了真挚的爱情，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华丽的幻梦。

裴元的目光始终未曾从卫嫣钰的身上移开半分。

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迫切地想要向她解释，他并非有意欺骗她，他也早已下定决心要向她坦白一切。

只是裴辰扬的到来，实在是太不凑巧了，他以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无情地揭穿了他所有的谎言。

“阿越，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

裴元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被卫嫣钰毫不犹豫地躲开了。

“王爷，男女有别，还请您自重。”她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不去看眼前的男人，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堪。

说完，她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臣女不叫关越。”

然后，她朝旁边退了几步，缓缓地跪了下去：“叩见肃王殿下，臣女有眼不识泰山，这些日子多有得罪，还望王爷恕罪。但想来，您征战四海，爱民如子，定然不会在意臣女这点微不足道的过失。”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起伏，这让裴元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失落。

男女有别、自重……这些字眼如同尖锐的钢针，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他猛然想起了那一日追上门来的文竹西。

难道在他的眼中，他竟然与那种无赖之徒无异了吗？

裴元的心口像是被冰冷的水浸泡过一般，酸涩难耐，喉咙里也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想要解释，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一定要对我如此生分吗？”他语气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爷言重了，”卫嫣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您与臣女本就云泥之别，又何谈生分之说呢？”

她的眼眶也泛着酸涩，明明在今日之前，她还天真地幻想着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相伴一生，还以为他是永远不会欺骗她、隐瞒她的。没想到，他从一开始就对她隐瞒了真实的身份。

她从未了解过，肃王有没有正妃，但想来，以她的身份，就算是给他做个侧室，恐怕都是高攀了吧。

卫嫣钰自嘲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想到了腰间的那块玉佩，她缓缓地解下玉佩，双手恭敬地捧起，高高地举过头顶。

“之前臣女偶然拾到了王爷的东西，今日总算能够物归原主了。”

裴元不喜欢她如此卑微自贱的样子，更厌恶她与自己划清界限。

他何时同意她把玉佩还给他了？这玉佩明明是他要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你既然已经捡到了它，那便是你的了，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的语气霸道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嫣钰微微一愣，她已经习惯了他迁就她的模样，平日里相处的时候，几乎都是由她来做决断，而他，则总是默默地支持着她，很少提出反对意见。

一下子没能适应他这般强势霸道的态度，她怔愣了片刻，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玉佩。

不要就算了，她也懒得与他争辩那么多，那样只会显得她好像要死缠烂打，不肯放手似的。

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京城，谁也不想见。

“既然如此，那臣女便多谢王爷的恩赐了。”

说完，她又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这才缓缓起身，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想要往后退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堵高大的人墙给拦住了去路。

裴元是真的被她的态度给激怒了，他宁愿她对他大发雷霆，就算哭闹也可以，偏偏她什么情绪都没有，执意要与他划清界限，做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