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玉足香

裴元，直到那刻，才真真切切地看清她布满细碎伤痕的手臂。不知是何缘由，鬼使神差般地松开了钳制，任由她如藤蔓般攀附上来。

小姑娘的身子柔软得不像话，吐出的气息，既有幽幽兰香，又带着几分醉人的酒意，熏得他也有些飘飘然，头一次失去了掌控。

等到他猛然惊醒，才发现两人已然紧紧相拥，宛如一体，密不可分。

他，甚至差点就要彻底占有她。

上一次，他被她眼中的泪光所迷惑，难道这次，她还想故技重施，以为他还会再次上当吗？

裴元不自觉地撇过头，强迫自己不去注视她。然而，即便他紧闭双眼，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每一次抽泣，每一次即将滑落却又强忍住的泪珠。

那压抑的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其他事情。

“不许哭。”

再哭，就杀了你。

卫嫣钰或许是被他语气中那股毫不掩饰的戾气给震慑住了，抽泣声骤然一滞，但仅仅是短暂的几息，很快又重新呜咽起来。

“疼……脚好疼……”

她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裴元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佩刀。他的手掌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最终，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哪里疼？”

“脚背，崴着了……”

“走个路都能崴着，你是没长眼睛吗？”

卫嫣钰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明明是店小二突然冲出来，这怎么能怪她呢？原本只是轻轻崴了一下，揉一揉，休息一下也就没事了。可突然又冒出一个姓文的拦路，她为了尽快赶回家，自然更加着急，这不就更疼了吗？

还有他！

如果不是他非要惹她生气，她又怎么会不小心绊倒？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可他居然还凶她，说她没长眼睛，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人啊？

她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轻轻一眨，晶莹的泪珠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一颗颗砸下，仿佛要将人的心都哭碎。

“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崴到脚……你得对我负责，给我上药……”

负责？就只是为了上药？

带着哭腔的声音中，隐隐透着几分蛮横和娇气，但说出口的话却显得格外怂。

她竟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将那只红肿的脚，大喇喇地伸到他眼前。

裴元真是被她气笑了，要他给她上药？

简直是痴人说梦。

“季守拙，给我上药。”

他对上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再说话就找别人给你上药！”

“那我不说话了……”

他先自己站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同坐在床沿。

他才刚给自己上过药，药膏还是现成的，就在他怀里。而她的脚，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横在他的膝盖上，裤管也被卷到了膝盖上方，露出了光洁的脚踝。

褪去鞋袜后，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少女从未被阳光晒过的，莹白细嫩的玉足，堪堪与他的手掌齐长。

这么小巧的脚，连指甲盖都带着淡淡的粉色，难怪走得这么慢，还那么容易摔倒。

裴元不由得轻啧了一声，心想，这要是放在战场上，恐怕都不用敌军来追，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感觉到那只微微红肿的莹白脚掌，在他的腿上轻轻踢了一下。

“季守拙，我疼……”

“闭嘴。”

真是个娇气鬼。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三分。

裴元自小便在马背上长大，经历过无数次沙场征战，一些简单的医术他还是懂的。这等崴脚的小伤，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了什么。

可受伤的人不是他，也不是那些皮糙肉厚的下属们。

他自觉已经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捏着手中的脚踝，就听到她传来几声哼哼唧唧的叫唤。

“疼疼疼……轻点……你到底会不会啊？”

裴元的眉宇间已经隐隐浮现出几分不耐烦，可一看到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便又忍不住低下头，捏着她脚掌的手也再次放轻了一些。

“肿了。”

“废话！这还用你说？都肿成馒头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裴元原本想说只是肿了，并没有骨折或者开裂，只是小伤而已，却被她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她的脚就搭在他的膝盖上，他身上穿着的，是被她强行套上的新衣，一件墨蓝色绣竹纹的长袍。她本就身材匀称，肌肤白皙，再配上这墨蓝色的衣袍，更衬得那微微隆起的脚背，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罢了，跟女子讲道理，尤其是在这种情绪失控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一手托着她的脚，一手挖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处。

药膏冰凉，他的手掌却是微微发烫的，让卫嫣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感觉太过刺激了。

可还没等她缩回去，就被他捏着脚踝又给拽了回来：“别动！还想不想要你这脚了？”

他的手掌紧紧地贴着她的脚心，她的脚竟然与他的手掌几乎一样长，无比契合。另一只手则动作熟练地在她受伤的地方轻轻揉搓着。

疼，自然是疼的。但卫嫣钰能分清他是故意在折腾她，还是真心实意地在给她上药。

于是，她紧紧咬住下唇，双手紧握成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叫唤声。

可即便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上药，这样的姿势还是太过亲密了些。即便是一向爱慕的裴辰扬，也从来没有触碰过她的脚。

或许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那股强烈的疼痛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发烫的感觉。

她微微抬起头，便能看到裴元正低着头，弯着腰，神情专注认真的模样。他的睫毛很长，轻轻颤动时，宛如扇动的蝶翼。他侧着半边脸，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以及微微抿着的嘴唇。

他虽然不爱说话，还总是凶巴巴的，但动作却无比轻柔，让卫嫣钰第一次感觉到了安稳。

不再是她仰望着某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而是有人愿意在她面前低下那高贵的头颅。两人不再是上位者和屈膝者，他们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她对他好，他也同样会回报她。

就像一只刚经历过风雨的雀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栖身之所。

裴元将她的脚轻轻放下，说道：“好了，晚上再上一次药，不要太过用力，休息两天就能下地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