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洞房夜

裴辰扬微微颔首，在众目睽睽之下，利落地翻身下马，迈开长腿，朝着人群走来。百姓们自觉地向两旁退去，一条笔直的道路，径直通向那道惊慌失措的身影——卫皓景。

按理说，每一位新嫁娘都该是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的。可卫皓景心里清楚，自己今日的状态糟透了。方才情难自禁，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都有些红肿。为了遮掩哭过的痕迹，妆容便浓重了些，脂粉厚厚地堆在脸上。

即便如此，在华丽的凤冠霞帔映衬下，她本不该如此缺乏自信。然而，那满星河一句轻飘飘的“不似传闻中漂亮”，却像一把利刃，将她所有的自信彻底击溃，让她如坠冰窟。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裴辰扬，不敢听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自己瞬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任人嘲讽。

她心里充满了怨恨，恨透了眼前这个不学无术、口无遮拦的登徒子，更恨自己为何不能更加稳重一些，不将情绪外露。

裴辰扬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敲击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想见到他。

直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她面前如同山岳般站定，卫皓景只觉得一阵眩晕，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她强忍着心中的惧意，声音细若蚊呐地喊了声：“殿下……”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半句责怪的话语，反而伸出修长的手，动作轻柔地替她将滑落的盖头，重新盖好：“是孤来迟了，让你受惊了。”

说完，他弯下腰，手臂稳稳地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朝着花轿的方向走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高喊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疼爱太子妃啊！刚办完要紧的差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羡慕不已！”

满星河也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连忙跟着人群，扯着嗓子喊道：“表兄与表嫂，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乃是神仙眷侣！”

随着热闹的叫好声，方才那场小小的闹剧，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卫皓景也天真地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她所有的忐忑不安，都在裴辰扬温柔的眼神里渐渐消散，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甜蜜。在那被刻意粉饰过的太平之下，她仍然是那个尊贵无比、备受瞩目的太子妃。

这样美好的梦境，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她怀有身孕，已经将近两个月了，长时间的端坐，让她的腰酸背痛，整个人都感到疲惫不堪。

但整整一个下午，不论身边的婢女如何劝说，她就算腰再疼、再不舒服，都强忍着，维持着端庄的坐姿，一动不动地坐在喜床上，等待着她的夫婿归来。

一直到深夜，裴辰扬才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姗姗来迟。

他挥退了屋内的所有下人，却并没有急着揭开她的盖头。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带着一丝冰冷的质问：“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卫皓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妾……妾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人。”

“莫要再装傻了，孤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里浪费。”裴辰扬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妾……妾真的不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她浑身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红色的盖头再次无力地滑落在地，无人问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背过气去的时候，裴辰扬终于松开了手。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他却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只是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声音问道：“说，卫嫣钰在哪里？”

“她……她只是让妾帮她离开，至于她去了哪里，妾……妾真的不知道啊……”卫皓景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裴辰扬双目赤红，怒火中烧。他昨日已经追到了息县，却发现所谓的“主仆”不过是个障眼法。他再想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再不返回京城，他就要错过大婚典礼了。

起初，他以为卫嫣钰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可自从她离开京城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夜夜都会想起她，想起她倔强的眼神，想让她向自己服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他甚至愿意忍受她并不清白这件事，甚至已经想好了，在大婚那日，也要为她准备一套喜服，一顶喜轿，到时候让她从侧门抬入宫中。

可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人去楼空。

他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情感在作祟。惩罚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把她抓回来，让她哪里也去不了，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裴辰扬冷冷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女人，确认她没有说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地上的红色盖头，大步离开了房间。

仿佛这里并不是他的新房，今夜也不是他的新婚之夜。

“殿……殿下……您……您要去哪里？”卫皓景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坏了。一直以来，在人前的裴辰扬都是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的。即便是在方才，她出了那么大的丑，他不仅没有半句责怪，还能温柔地将她抱起。

所有人都羡慕她，甚至连她自己也沉浸在这虚假的幸福之中。

以至于看到他的真面目，让她一时无法接受。但今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新郎若是走了，这对她来说，将是奇耻大辱，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他离开。

卫皓景手脚并用地朝着他的方向爬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哭喊道：“殿下，妾错了，妾真的知错了，您……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妾这一回吧……”

不提孩子还好，一听到孩子，裴辰扬便觉得更加厌烦。

他这一生，都受到父皇的桎梏和摆布，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威胁。一个孩子，就想让他言听计从，她也配？

裴辰扬弯下腰，伸出手，用力地擒住了她的下巴，语气冰冷地说道：“你若老老实实听话，孤便继续让你做这个太子妃。若孤听见什么不想听的话，小心卫氏全族的性命。”

说完，他猛地甩开了她的下巴，用力地踢开了她的手臂，毫无留恋地抽身离开。走之前，他还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下个月，孤会纳佟氏为侧妃，你早做准备。”

卫皓景愣愣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呆滞地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直到红烛燃了大半，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泪水才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蓦地滚落下来。

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卫嫣钰，为何要不顾一切地逃离了。

但她还是不明白，她到底差在哪里了？为何会让裴辰扬如此厌恶她？

而她在将自己的身子给了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身系卫家，这个太子妃的位置，由不得她想当不当。

裴辰扬离开了新房，径直去了书房。屋内，早已经有人在等候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