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春风不渡

“夫人不必挂怀，您家郎君正值壮年，根基扎实，辅以外用内服之药，静养三五月定能康复如初。”

卫嫣钰听得仔细，可当“郎君”二字入耳，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连忙摆手否认：“先生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夫君，是，是我兄长。”

裴元将这番话听得真切，心中五味杂陈。虽说被误认为她的夫君，他心中也有些不适，但卫嫣钰如此急切地撇清关系，反倒让他更加不是滋味。

难道，被当成她的夫婿，于她而言，竟是如此不堪的事情吗？

“先生，这，这要三五个月？会不会太久了些？”

裴元好看的剑眉紧紧蹙起，他们才刚收留他，她就嫌他住得太久了？

这般想着，他一时竟不想离开了。

“夫人有所不知，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五个月已是这位郎君底子好的缘故。若是换作旁人，伤得如此严重，没个一年半载，恐怕连床都下不了。”

卫嫣钰自然不好当着大夫的面多说什么，待她将大夫送走后，便陷入了为难。

她们姐妹二人独自居住，突然多出一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颇为不妥。

即便对外宣称这是她们失散多年的兄长，可同处一个屋檐下，总归会有诸多不便。

反倒是织萱在旁轻声细语道：“阿姊，那些追兵或许还会卷土重来，我们两人目标过于显眼，多一个人反而能降低被怀疑的可能。”

卫嫣钰依旧犹豫不决。她自己的名声可以不在乎，反正她也无意嫁人。可织萱清清白白，将来是要嫁人的。

更何况，此人来历不明，身负重伤，万一引来仇家，岂不是更加拖累了她们？

“阿姊若实在担忧，不如先问清楚他的身世，再做打算。”

卫嫣钰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里屋，却见裴元竟已勉强坐起身来。

“你怎么起来了？方才大夫的话，你没听见吗？快躺回去。”

她不由分说地将裴元按回床上，却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如厕。”

卫嫣钰顿时语塞。

她的卧房自然不能方便，她只得唤来阿婆搀扶他出去解手。待他回来时，却说什么也不肯再住她的房间了。

“这是为何？难道房间有什么不合你心意的地方吗？”

她身为主人，且自认为对他负有责任，这才特意将自己的卧房让了出来，自己则与织萱挤在一间房，只为他能更好地养病。谁知他竟不肯领情。

“脂粉气太重，况且你我授受不亲，我怎能住你的房间？”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都没觉得不妥，他倒先顾虑起这些来了，真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

“我算是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了。”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对面的男子骤然抬头，目光锐利地朝她看来。在她被那目光注视下，她缓缓说道：“再过几个月便是秋闱了，你定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吧。”

裴元原本已暗暗蓄力的手掌缓缓放下，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猜错了？不可能吧，你的名字，你的穿着打扮，都像极了读书人。身上又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一看就是尚未取得功名的样子。再加上你这古板迂腐的劲头，定是读四书五经读傻了的书呆子。”

裴元一时语塞。

他方才到底是怎么会以为，她认出自己了呢？以她这般迟钝的脑子，恐怕就算皇帝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

看着她那天真又自信的目光，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开口却是：“关越姑娘好眼力。”

“我乃江南人士，进京赶考。途经平镇，听闻白云寺的菩萨特别灵验，便想前去拜一拜再走。却不料路遇山匪，不仅被抢走了盘缠，还身中数刀，被丢下了山谷。若非姑娘出手相救，我定已葬身狼腹。”

“多谢关越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季守拙愿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姑娘的恩情。”

卫嫣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后面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

与此同时的京城，卫府张灯结彩，处处都贴满了红色的喜字，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没有了卫嫣钰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刃，卫皓景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或许是心情变好了，她最近竟然很少再孕吐，吃什么都觉得香甜，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

聘礼由礼部亲自置办，皇帝还特意从国库中拨出十几箱金银珠宝作为添妆，这份重视程度让京中那些风言风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亲当日，前来观礼的宾客几乎将卫府门前整条街都挤得水泄不通。

卫皓景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兴奋得难以入眠，她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

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正当她盖着红色的盖头，娇羞地等待着吉时到来时，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新郎官还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只能由西北王世子代为接亲。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将她所有的体面和骄傲都击得粉碎。

下聘礼和送聘礼时，新郎官可以不亲自到场，可哪有成亲当日也不露面的道理？裴辰扬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若真的是因为公务缠身，无法赶回来也就算了。可她明明清楚地听见了父母的对话，她无法自欺欺人，裴辰扬是去找卫嫣钰了。

此刻，她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孤零零地坐在这里。

卫皓景猛地伸手掀开了头上的盖头，再也无法抑制地扑到王氏怀里，声声质问。

屋外是热闹的鞭炮声和宾客的欢声笑语，而喜房之中，新嫁娘却在失声痛哭。

她以为只要将卫嫣钰送走，她就能赢得一切。她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就算不爱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也应该给她最起码的体面和尊重。

可他偏偏将她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肆意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