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美人煞

这世上，人潮汹涌，听话懂事的比比皆是，可真正能认清自己、拥有清醒自知之明的，却如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一辆装饰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马车，正行驶在通往皇城的官道上。

“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妥善安排好了，只是奴婢观那太子殿下，似乎并未完全相信。”一个清脆却略带担忧的女声，在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响起。

“无妨。”一个低沉而略带慵懒的嗓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斜倚在车厢一角。

即使光线昏暗，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但那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却如同巍峨的山岳般，令人心生敬畏。仿佛他的存在，让这宽敞的车厢都变得狭小起来。

一把造型奇特的宽刀，横放在他的身侧。那刀身足有女子手掌般宽阔，通体乌黑，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芒。隐约可见，锋利的刀刃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更添了几分令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

“爷，您的行踪除了陛下与长公主，再无人知晓。在这节骨眼上，横生枝节，是否要奴婢将这变数彻底铲除？”灵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试探。

车厢内端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的胞弟，那个令敌寇闻风丧胆、威名赫赫的大燕战神——肃王裴元。

他是当今皇帝最为信任的两个人之一。此番他乔装打扮，借用安阳长公主的车马，秘密返回京城，正是奉了皇帝的密诏。就连太子与太后，都对此事毫不知情。

至于他肩负的秘密任务，更是除了皇帝之外，无人知晓。

听到灵溪的询问，裴元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那双眼睛的主人，明明柔弱得如同路边的小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可骨子里，却又如同蒲草般，韧性十足。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在宽刀的刀身上敲击着，看似随意的动作，却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留着她。”

“是……”灵溪闻言，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她跟随裴元多年，深知这位王爷的行事风格。虽然她也觉得，那个名叫卫嫣钰的女子，即便没有看清王爷的真容，但也足够聪明懂事，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王爷竟然出人意料地，没有要了她的性命。这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暮色四合，夜幕悄然降临。

卫嫣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卫家。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早已是精疲力竭，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其他人了。

幸好，因为卫皓景的事情，王氏等人根本无暇顾及她。她只是简单地行了个礼，应付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躲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里，早有下人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洗浴汤水。由于她们进宫时，没有资格携带贴身婢女，因此织萱并不知道她在宫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等其他丫鬟都退了出去，卫嫣钰这才褪去衣衫，露出了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不行，奴婢得赶紧去请大夫来！”织萱被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惊呼出声。

卫嫣钰之所以如此信任织萱，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有刻意隐瞒，是因为织萱是从小就伺候她的贴身丫鬟。前世，织萱跟随她一同入宫，不仅忠心耿耿，而且事事都为她着想，替她遮风挡雨。

初入皇宫时，卫嫣钰对一切都感到不适应，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多亏了织萱的陪伴与照顾，她才得以勉强支撑下来。

只是后来，她被卫皓景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卫皓景说织萱的年纪也到了，该嫁人了，还自作主张地为她挑选了一个侍卫。

这门亲事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美好，对方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嫁过去也算是个小官太太了，从此不必再伺候人。卫嫣钰觉得卫皓景说的有道理，便自作主张地答应了。

直到一年后，卫嫣钰才知道，那个侍卫是个嗜赌如命、贪恋美色的无赖。他不仅将她给织萱准备的丰厚嫁妆，全部都输了个精光，甚至还丧心病狂地将织萱卖给了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爷爷的老员外做妾。

卫嫣钰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将织萱从火坑里救出来，可直到她含恨而逝，主仆二人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所以，这一世，其他人如何，她都可以不在乎。但织萱，是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她一定要让她过上圆满幸福的生活。

“傻织萱，要是喊了大夫，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受伤了吗？好了，我没事的，都只是一些皮外伤，我已经带了最好的伤药，很快就会痊愈，而且绝对不会留下疤痕的。”卫嫣钰故作轻松地安慰道。

她将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向织萱讲述了一遍，特意隐去了那些惊险万分的细节，只是说她在宫中偶遇了长公主身边的宫女，被一位好心人出手相救，而卫皓景则是自食恶果。

即便她说的再轻描淡写，织萱仍然满脸心疼，为她擦拭身体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会弄疼她。

“这个太子殿下，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心肠竟然如此歹毒，竟然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好姑娘您聪慧过人，当场拒绝了大小姐的提议，不然这要是真的入了宫，岂不是跟往火坑里跳没什么区别吗？”织萱愤愤不平地说道。

能够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咒骂裴辰扬和卫皓景，即便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也让她的心中感到轻松了不少。

“好了好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外面可千万不敢泄露半个字，不然你家姑娘我，可是要脑袋搬家的。”卫嫣钰叮嘱道。

织萱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过于单纯，很容易被人套出话来。果然，一听说她有危险，织萱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姑娘放心，就算有人对奴婢严刑拷打，奴婢也绝对不会说漏一个字的！”

卫嫣钰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笑过之后，她也在心中暗自思忖：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卫皓景的婚期，肯定会比前世提前。

裴辰扬对卫家心怀愧疚，不好再提出让她陪嫁的要求，那么她就必须早做打算，为自己的将来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并没有要嫁人的打算。但是弟弟的学业，父亲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她都必须想方设法，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二，是庶出。他的生母早早地就去世了，他从小就在嫡母的手下讨生活，养成了听话又憨厚的性格。他此生唯一的叛逆，应该就是娶了她的母亲。

他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子，可是在经商方面，却颇有悟性。他走南闯北，辛辛苦苦地攒下了不少的家业。

可是他为人老实，又被身边的人各种洗脑，总觉得自己做生意是低人一等的事情。他觉得只有依靠国公府，才能有人照顾他的生意，所以便将这些年赚来的大部分钱财，都交给了祖母，供养着一整个国公府的开销。

别看国公府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靠着伯父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就支撑不了全家的花销。这其中，大部分的钱财，都是她的父亲辛辛苦苦赚来的。

以前，她也跟父亲一样傻，明明全家上下都看不起他们这一房，还要眼巴巴地将钱财送给他们花，却仍然讨不到半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