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灼华

卫嫣钰，仿佛成了这场精心布局的棋盘上，一枚无辜又可悲的棋子。

原本一切，都如同裴辰扬预想的那般，精准而顺利地推进着。然而，命运却偏偏喜欢捉弄人，卫嫣钰竟然，拒绝了他？

自他呱呱坠地，便被册立为太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储王的身份，注定了他的人生之路，向来是予取予求，无人敢拂逆。因此，卫嫣钰的拒绝，对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起初，他还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不过是女子欲擒故纵的小伎俩罢了。

直到他放下储王的身段，私下前去拜访，却连卫嫣钰的面都没见到，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她是真的不愿嫁给他。

裴辰扬可以接受计划的临时变更，却绝不允许有任何东西，是他储王身份都无法得到的。

今日，他原本只是打算借着姨母贤妃的手，与卫嫣钰见上一面。却不曾料到，姨母竟会借机生事，妄图一石二鸟，更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

而这个程咬金，就是卫嫣钰。

她，究竟是何人派来的？又怀揣着怎样的目的？

裴辰扬的眸色，阴沉得可怕，声音也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孤问你，为何不在房中？”

若是她乖乖待在房中，即便这算计的手段再拙劣，也勉强称得上是场香艳的邂逅。届时，他只需对外宣称，是卫嫣钰主动勾引，他一时把持不住，最多落下一个风流多情的名声。

可现在，庶女摇身一变成了嫡女，婚期未定，他就迫不及待地与未婚妻子同床共枕，这可就不仅仅是风流韵事那么简单了，而是急色，甚至会引来父皇的猜忌，认为他与卫皓景早就暗通款曲。

卫嫣钰从未见过裴辰扬如此阴狠的一面。他向来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只有在床笫之间，才会偶尔流露出那么一两分，但也极为克制。

看到他如此盛怒，卫嫣钰心中反倒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感。

但爽归爽，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她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用力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道：“回，回殿下，臣女方才小憩了片刻醒来，顿觉口干舌燥。可屋内既无茶水，也未瞧见伺候的宫人，只得自己出去寻觅。臣女是头次进宫，实在是不辨方向，又没遇到人可以问询，外加头晕得厉害，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这番说辞，是她在路上早就精心设计好的，也与灵溪对过了口供，确保万无一失。

但显然，裴辰扬对她的说辞，压根儿就不相信。一个中了催情药物的女子，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自己跑出去？即便真的口渴难耐，也没办法支撑着走得太远。

况且，那药物的药性如此猛烈，以他的意志力，尚且不足以完全抗衡，稀里糊涂地就要了卫皓景的身子，她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又如何能够忍受得住？

难道，是有人帮她解了毒？那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裴辰扬连被皇帝猜忌都顾不上了，只觉得气血翻涌，怒火中烧。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更气被人算计，还是更气有人捷足先登，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将眼前这个女人撕成碎片的冲动。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拒绝他，还反过来帮助别人对付他？

裴辰扬的眼神，黯淡得令人心惊，捏着她的手，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他一字一顿，厉声喝道：“说实话！”

卫嫣钰这次是真的感到疼痛了，也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所震慑。她毫不怀疑，他想要她的命。

“殿下，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

手上的力道半分未减，正当卫嫣钰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境时，身旁突然传来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道：“奴婢可以证明，卫姑娘所言非虚。”

这声音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裴辰扬实在是怒火攻心，以至于失去了平时的敏锐，不然也不至于屋里多了个人都没能察觉。

他拧着眉头，冷冷地看向灵溪。看她的打扮，是个宫女，竟还有些面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沉着脸，死死地盯着这个宫女，手上的动作，却并未松开。

“你是何人？”

“奴婢灵溪，见过殿下。殿下您忘了，您幼时，奴婢还曾伺候过您呢。”

裴辰扬没有说话，是站在一旁的贤妃突然开口道：“本宫认得你，你是长公主身边伺候的？”

灵溪笑盈盈地朝两人屈膝行礼：“贤妃娘娘好记性，奴婢正是安阳长公主的贴身宫女。”

不说裴辰扬，就连卫嫣钰都微微睁大了眼睛。安阳长公主？那救她的人，竟是……

在卫嫣钰错愕的目光下，灵溪依旧镇定自若地道：“长公主晌午进宫，陪太后娘娘用膳，之后便在畅春园小憩，恰好碰见了卫姑娘。”

“您是知道的，我们家主子最是和善的人，见这位卫姑娘像是哪家的女眷，又身子不适，连话都说不清楚，赶忙让奴婢们将她带去照顾了。”

卫嫣钰自然惊讶。安阳长公主，乃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姐姐。当初为了边陲的安稳，她毅然决然地远嫁西北，与那边的王爷联姻。

听闻当时那西北王的年纪，都能当她的父亲了。为了补偿她，先皇与太后不仅在宫内为她修了座畅春园，还在宫外建了不亚于东宫的公主府，陪嫁更是百驾马车都不止。先皇驾崩后，皇帝又晋封她为安阳长公主。

这几年，边陲安稳了许多，西北王也因年事已高，加上旧伤复发，重病卧床不起。如今执掌大军的，已是成年的世子了。

卫嫣钰记起前世，这会儿，长公主确实回京探望过太后。

只是那会儿，她还是卫国公府的庶女，别说没资格被召见，就连给长公主磕头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对这位传闻中的大长公主，还是极为敬仰的。光是冲着她孤身一人，远离亲人，奔赴西北，为国家换来多年的安泰，便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思及此，她蓦地想到了什么。若灵溪真的是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那救了她的人……

难道是长公主的独子，如今手握重兵的西北王世子？

要真是他，倒是能与年纪，以及那肃杀之气和威武的身躯对得上。

况且，长公主只是回京探望太后，过些时日便要离京回西北去的，到时天高地远，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干系了。

这对她来说，定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