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狭路相逢

卫嫣钰，虽已是裴辰扬名义上的妻子，四年光阴虚度，却仅有一次侍寝后随卫皓景前往景仁宫，向贤妃行礼，甚至只是惊鸿一瞥，未曾有机会近身交谈，更别提深入了解。

她对贤妃的认知近乎空白，仅知其虽未晋升贵妃，却手握凤印，是后宫之中最受恩宠的妃嫔，至于其性格和行事作风，则一无所知。

因此，她方才的回应绝非敷衍，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皇宫，这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远非卫府可比。她尚不清楚裴辰扬与贤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下太子尚未解除婚约，婚事依旧如期进行，卫皓景绝不希望她一同嫁入宫中，分薄她的恩宠。

至少在这一点上，她们的目标是出奇地一致。今日只要她与卫皓景形影不离，贤妃便难以找到可乘之机。

高耸的红墙，绵延不绝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才遥遥望见了景仁宫那烫金的匾额。

“两位姑娘请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入内禀告娘娘一声。”领路的太监将她们引至正殿外的长廊下，便躬身退下，留下她们原地等候。

时至晌午，距离午膳尚有一个多时辰，宫内秩序井然，洒扫的宫女太监见到她们，无不屈膝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约等了一刻钟，卫皓景便有些按捺不住，伸长脖子，试图窥探殿内的动静。

卫嫣钰则心如止水，眼观鼻，鼻观心，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然而，就在此刻，一个宫女略带紧张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不远处传来：“奴婢叩见殿下。”

殿下？在这偌大的天下，能够被如此尊称之人，唯有他。

卫嫣钰的娇躯猛然一颤，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她缓缓抬起眼帘，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合欢树下，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微风拂过，枝头那如绒毛般柔软的粉色花朵，如雪般簌簌落下，他眉目如画，清隽绝伦，目光灼灼，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正凝视着她。

裴辰扬。

真的是他。

卫嫣钰曾以为，经历过一次死亡的洗礼，足以让她内心变得无比强大，坚不可摧，足以让她彻底放下前世的种种恩怨情仇。

然而，当裴辰扬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镇定，都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乌有。

幸好，卫皓景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所吸引，否则，她定会发现身边的卫嫣钰，娇躯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如纸。

裴辰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早就隐隐猜到，今日之事，幕后主使者定是裴辰扬。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直接地现身。此刻，他本该在早朝之上，或是御书房内参与政事才是。

他向来勤勉尽责，生怕被皇帝和大臣们指责他懈怠政务。即便前夜两人欢好到再晚，再沉溺，隔日他也会准时起身，从不耽误任何正事。

在他眼中，男女情爱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与权势地位相提并论。

一定是凑巧，这绝对只是一个巧合。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根本不值得他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

卫嫣钰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不停地绞动着，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幸好有卫皓景在场，她满心满眼都是裴辰扬，两人又是圣上钦点的未婚夫妻，无需太过避讳。一见到裴辰扬，她便双眼微亮，双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惊喜地道：“见过殿下，真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够在此见到殿下。”

卫嫣钰也跟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而后全程垂着头，一言不发。

裴辰扬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卫皓景身后扫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地说了句：“免礼。”

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地替他解释道：“回禀两位姑娘，今日散朝较早。”

紧接着，小太监又补充道：“圣上听闻贤妃娘娘邀卫姑娘赏花，特意赏赐了一匣子绢花，说是给娘娘与卫姑娘添色的。圣上还惦记着殿下许久未曾见过娘娘了，便让殿下顺路一同带来了。”

果然，只见站在宫女手中，捧着一个盖着红色绸缎的托盘，可见皇帝对贤妃的宠爱程度，以及对卫皓景这个未来儿媳妇的认可。

卫嫣钰在心中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她早就说过，裴辰扬绝不会为了她而耽误政事。

就在这时，贤妃也得知太子殿下亲自送赏赐来了，便让身边的贴身宫女玉春，前来迎接她们入内。

“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您来得真是巧，二皇子方才来给娘娘请安，得知您来了，非要向您讨教文章呢。”

二皇子乃是贤妃所生，今年刚满十一岁，正值贪玩好动的年纪，又备受皇帝与贤妃的溺爱，平日里读书上课最喜欢捣乱，偏偏授课的先生也拿这位金枝玉叶毫无办法。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个太子皇兄心存敬畏，说是讨教文章，实则是想借此机会讨好亲近。

裴辰扬比这个弟弟年长七岁，两人年龄相差较大，关系算不上亲密，但也算是兄友弟恭。

况且，他心知肚明，这是姨母在帮他避嫌，便微微颔首，应允了一声。

玉春随后才将目光转向卫嫣钰和卫皓景，语气客气地说道：“奴婢见过两位姑娘，娘娘方才正在接见内务府总管，商议过些日子出宫避暑的事宜，让两位姑娘久等了，快随奴婢入内吧。”

卫皓景听到裴辰扬不与她们一同去见贤妃，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但此刻人多眼杂，不便多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玉春，走进了殿内。

与她的依依不舍截然不同，卫嫣钰简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离那个危险的男人越远越好。

最好，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然而，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在她耳边响起：“卫姑娘，小心脚下。”

他的声音，向来是悦耳动听的，平日里就像是清脆的玉石撞击声，温润而清丽。可每每在床榻缠绵之时，他的声音便会变得如此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欲。

那声音，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全身，让她无处可逃，无力反抗。

卫嫣钰正要迈过门槛，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险些双腿一软，就要狼狈地滑倒在地。幸好她及时稳住身形，才没有当众出丑。

他这是在用两人初遇时的场景，来提醒她吗？提醒她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