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情缘骨上生

当冷风吹过山岗，叶落如雨的时节，几个素衣女子风尘仆仆地站在朱十六面前，神色复杂交织，既有期待，又显得几分拘谨。她们低声解释着：“我们听闻太子妃的身世，这才冒昧来访。”那语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被怀疑动机不纯。

朱十六笑容温润，挨个将她们介绍给千尘。他的称呼中透着亲昵：“这一位曾教我习武，那一位教我识字，而那一位又教我制毒……在我记忆里，她们皆是恩人。”那些久在岁月中沉浮的女子们，也俱是唏嘘感慨，不时回忆起少年时与郡主的点滴。有些人已忍不住潸然泪下，似被那些流逝的时光击中了柔软之处。

“我已经将母亲接到身边，打算让她和父亲合葬在一起。几位姨母虽然这些年都另有归宿，但看起来过得很好。我母亲若是知道，也会开心的吧。”千尘的话温暖明亮，如同春阳破云，驱散了人心中的阴霾。

被千尘一声“姨母”称呼，那些女子心中自然欢喜。可她们也心知肚明，如今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大燕的太子妃，身份崇高，主动寻来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巴结的味道。此时，一人轻声开口：“我们只想为郡主尽最后的心意，护送她下葬，还请太子妃成全。”

千尘稍一沉吟，目光掠过朱十六那满含期待的眼神，轻轻点头：“好，就依你们。”

回京的路上，多了母亲旧时的几位故人。夜里篝火燃起，那些女子围坐在一起，缓缓讲起从前的故事，尤其是千尘父母的相遇，宛若一曲动人的歌谣——

她们逃离盛凌的那夜，夜色深沉如墨。她们孤身越过了西关关口，却在夜临镇的郊野中了埋伏。影卫的刀光逼近，只稍稍喘一口气，迎来的便是更深的杀伐之意。就在她们几近绝望的时候，一队燕军骤然现身，为首那人器宇轩昂，一身正气。他眉目如画，俊朗中透露出几分儒雅，又满身书卷气，显然并非寻常武夫。

那男子出手雷霆，很快平息了影卫的骚动。郡主亲自与他致谢，二人站得稍远。她们本不便靠近，只能远远看着两人相对而立，竟像是命运的安排般般配，仿佛天地都为他们静寂了瞬息。

进了夜临镇后，郡主暗自做了决定，将随身带的细软尽数分给身边女子，让她们四散逃开。她的决然让人不忍，但她们却无从劝阻，只得各自离去。未曾想，走出了镇外，又遇一场风波。追天女扮郡主，与影卫周旋，引敌进山；只是天不遂人愿，三方混战下，几人失散，彼此流落于大燕境内。

“我原以为，她永远是我们的郡主，没想到她却会倾尽所有，孤身面对未知的命运。”说到此处，几人唏嘘不已，而追天沉默良久才道：“我本以为……会散到此，原来命运还是给了我们重逢的机会。”

朱十六站在篝火边，低声问千尘：“母亲第一次见父亲，便情定一生了吗？”

她回眸，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当然！诗书气自华，我母亲自然是被父亲的才气折服了。”她语调轻快，甚至带了几分调侃，惹得兰星桀失笑不已。他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温声道：“只怕你也继承了不少才气呢。”

“我？”千尘瞪大眼睛，旋即摇头，“才不信，我只会骂人打油诗！这点，倒是师父的错。”两人斗嘴间，那份温存流淌在空气中，缓缓汇聚成一阵浅笑的风。

第二日启程，他们一路疾行，终在雾霭散去时赶回了京城。英国公府早已安排妥当，消息不胫而走：慕家长子与盛凌旧姓朱的女子，的确在当日拜过天地，正合阴阳礼数，便为夫妻同葬。这份迟来的告别，却寄予了不尽的牵挂与深情。

送葬那日，天幕低垂。两个新制的棺椁连为一体，展现等待终得合一的命运。仪式庄严，包含万千悲喜。朱十六泪眼婆娑，他哽咽道：“只盼他们黄泉路上能彼此照拂，不再孤苦。”

追天站在一旁，心中触动难言竟无言以对。正是她沉思凝噎之际，一只温暖的手忽然轻搭在她肩头，孟鹤之低低说道：“听你一提，既然来了这么多亲人，何不让他们见证喜事？早日把咱们婚事办了，岂不两全其美？”

“……这种场合，你提这样的事，你就不怕被人笑话吗？”追天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眉眼间透出讶异与无语。

孟鹤之神色如常，一本正经答道：“婚事和礼数有关，又和人情息息相关。我觉得此时此刻提出，你答应的可能性最大。”

“……”追天嘴角微抽，刚想怼回去，却又忍不住朝远处望去。葬礼已接近尾声，朱十六与其他几位亲人，哀而不伤，毕竟那些过往的遗憾已经尽可能地圆满。而千尘，此刻在兰星桀身边，眉目舒展，笑若晨光。

她轻声说道：“这样也挺好。他们夫妻合葬，女儿时常探望，儿女孝顺不衰。我若将来也能有这样的儿女，那倒是一桩幸事。”

言至此处，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兰星桀。他捕捉到她的目光，立刻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何时生孩子好？”面对他愈发得寸进尺的提问，千尘眨了眨眼，忽而踮起脚尖，咬着唇角轻声道：“今晚如何？”

兰星桀神情微怔，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千尘狡黠地一笑，转身离去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此时月华如水，照在远去的身影上，似她笑颜中的每一点光辉，都被夜色悉数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