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子不怒

朝堂之上，当真是人鬼难分，吵得面红耳赤、砸杯摔碗的未必是敌人，而一脸谦恭、低眉顺眼敬茶递水的，也未必真当你是自己人。

御书房中，兰星桀静坐，他的冷峻与寡言让这屋子里空气都显得浓稠几分。而此时，丰砚钊正从龙椅上下来，步伐缓缓却难掩一丝惶急。他面带微笑，可那笑似乎有些牵强，稍稍调整后，才显得自然些。

“邪教蒙蔽人心，荼毒生灵。交给旁人处置，朕实在不放心，不如你亲自掌舵。拟定章程，清剿大计尽管放手去做。朕下旨，凡与邪教勾连之人，罪责绝不赦免。”皇上的语气中夹杂一丝疲惫，还有深深的托付。

兰星桀却面无波澜，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皇上的意思是，连唐百鑫在内，包括册子上所列的所有官员，只需小刑小罚即可？”

丰砚钊皱了皱眉，眉宇之间透出一抹迟疑。他抬起眼，努力显得诚恳些：“牵涉者众多，若是一刀切下去，怕是整个朝堂都会动荡不安，各部难以为继啊！”

兰星桀没有立刻回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讥讽。轻笑道：“皇上对朝政半点兴趣都没有，群臣自然心知肚明。所以他们才会笃定，无论做出多大的错事，皇上也舍不得撇下他们。毕竟，一旦弃了这些人，所有麻烦就都压到了皇上的肩上了。”话锋一转，他冷冷地补充了一句，“自古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如今倒是开了先河，天子连生气的胆量都没有。倘若地下的太祖听闻，怕不是能气得破棺而出。”

丰砚钊被他怼得一愣，喉咙微颤，最终也只挤出一句：“啧！那也是你太祖，你自个儿想办法哄着他吧！”说罢，他背着手，落荒而逃，脚步竟显几分仓皇。

随行的姜传不敢耽搁，连忙跟上。在离开前，他还特意对兰星桀微微躬身行礼，但离开时却抑制不住摇头连连，心中自叹：世上最擅长甩锅的帝王，也不过如此了。

二十年前夺嫡之争，血腥惨烈。最后，被人认为最不可能问鼎皇位的丰砚钊——那个在山林间养鸟为伴的闲散王爷，却意外被贺氏一族扶上了龙椅。然而，这位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一改常态，对政务不甚上心，全权交由贺氏掌控。

虽说贺氏一党权倾朝野，但因世人皆知他们真正在位倒也有所收敛。然而，兰星桀一朝权显，风向顿转。这位雷厉风行的督公，用铁腕震慑政坛，连皇储之位都在数月前被废，可以想见他掀起了多大的风浪。有人甚至私下猜测，按这速度下去，朝廷的官员真要不够砍了。

不过，皇上这不紧不慢的态度显然没能消弭兰星桀目光中的冷嘲。兰星桀眼神一凝，便让丰砚钊识趣快步离开，那模样倒更像一场比拼，谁被逼得退让，谁便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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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兰星桀的队伍穿过京中的一条繁华长街，看见前方喧嚣不断。肃宁卫早已堵住了整条街，一名高大壮硕的汉子正与他们僵持。此人如同一头野兽，四肢矫健，随便挥出一拳便可将四五名肃宁卫击退，而那些人却连他的衣角都未碰到。

兰星桀站立车辕之上，目光如刀，落在这场混乱之中。他一眼便瞥见了梦紫准备利用轻功飞跃上那人的颈后，企图施展奇袭。然而，他的动作却稍显迟缓，被壮汉察觉到，只见那人如猛虎挥拳，将毫无防备的梦紫击飞。

这一幕让兰星桀眉头紧锁，心中警觉：乌衣教果然藏龙卧虎，竟能调教出如此悍将。虽说肃宁卫素来能征善战，但今夜似乎全然失了节奏，竟选择了蛮力与之缠斗，而非借助器械捕制。

就在此刻，一道青影如电般掠过高空，瞬间逼近那人眉目间，他才本能地伸手去抓，却被对方速度压制。只见那道青影人已落于那壮汉肩头，两手闪电般扣住他的颈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壮汉就如同一棵拔地而起的枯树，被从脚底掀翻至空中。接着，他重重砸向地面，连续几声骨骼错位的脆响，直教人头皮发麻。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看着那个瘦小身影从空中挺拔站定。

来人一袭青衣，身形窈窕，与那大汉的虎背熊腰相比，简直如蚂蚁般微不足道。然而，正是这只蚂蚁，瞬间将庞然大物制伏，令所有目击者目瞪口呆。

梦紫捂着肋骨跑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噤声，他却不顾形象，大声嚷嚷：“看见了吧！我们夫人是江湖第一高手！我刚刚就警告过你们，这家伙徒手制服不了，可你们偏偏不信！这下服气了吧？”

楚千尘站在场中，虽然被冠以“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号，却并未多说什么，脸上的神色波澜不惊。

另一侧，赵喜领着肃宁卫压下刚刚的震惊之色，上前抱拳道：“属下佩服！夫人三招两式便拿下此人，实在叫人心服口服。先前我们耗了一刻钟都未能奈何他，倒显得我们徒劳无功。敢问夫人，这人究竟为何如此怪异？”

楚千尘神色淡定，“邪教教徒皆服奇药，一旦激活，便如猛虎下山，力量暴增。你们若再遇此等人切记不可硬碰，应以人多胜之，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赵喜恍然大悟，又试探问道：“夫人那一手惊天动地，不知是否可传授我们？”

楚千尘微微一笑，摇摇头，“你们学不来。此乃师门秘法，自幼便需服下秘药，方能修炼。你们年纪已迟，强行练之，反倒会伤及自身。”

听闻此言，众人虽觉遗憾，却无话可说。

“督公来了！”突然，有人喊道。众人回头，只见兰星桀已款步而来。

肃宁卫连忙收刀整甲，齐身候立。那一刻，京城内外风声骤静，兰星桀的威压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便是方才那破坏力惊人的壮汉，此刻也只剩下被卸了四肢，瘫软在地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