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雪人泪

申城冬日，初雪翩跹。

舒雅清晨拉开厚重的窗帘，就被眼前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惊艳了。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盛大的雪景。她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父母分享这份喜悦。谁知，她刚走出房门，便听见父母卧室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的美好。

“李韵蕊，你简直不可理喻！”父亲压抑着怒火的低吼，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我早就说过，当初嫁给你就不是我心甘情愿的！难道现在还要我守着你这个没用的男人，过一辈子吗？”母亲尖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十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真让我恶心！”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失望。

“那就离婚吧，我早就受够了这种日子！”母亲决绝地说道。

“……”

舒雅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记忆中，父母从未如此激烈地争吵过。往常，多数时候都是母亲单方面地耍小性子，但父亲总是能很快地哄好她。无论母亲提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父亲也从未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

可是今天……他们竟然提到了离婚！

舒雅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恍恍惚惚地走下楼梯。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纷杂的念头搅成一团乱麻。

是不是因为她最近的游泳课总是偷懒，被母亲发现了，所以惹母亲生气了？他们肯定是因为她的事才吵起来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只要她做一件让他们高兴的事情，他们就会和好了。他们的感情那么深厚，不会轻易分开的。

舒雅内心一片焦躁，一方面理智告诉她，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期盼着，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自己。

如果是她的原因造成的争吵，她还可以想办法弥补；但如果是其他更加复杂的理由，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过客厅的落地窗前，无意间瞥见对门邻居家，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地在雪地里堆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挚的笑容，那份幸福和快乐，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如她也堆一个雪人吧！等父母出来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舒雅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一股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涌入室内，吹得她眼睛都难以睁开。

下雪天，真的好冷啊。

她踮起脚尖，从玄关的衣架上取下自己心爱的红色围巾，小心地围在脖子上，然后模仿着邻居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开始堆起雪人。

一开始，她不得要领，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不成形状。她偷偷跑到别人家门口，仔细观察了好久，这才慢慢掌握了技巧。经过一番努力，一个胖乎乎的雪人终于在她手中诞生了。她欣喜地笑着，解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小心翼翼地系到雪人身上。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也随之“吱呀”一声打开了。

是爸爸的脚步声！

舒雅兴奋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爸爸”，就看见舒媛一脸厌恶地走上前，毫不留情地一脚踹翻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堆好的雪人。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更是没有了往日半分的慈爱与温情，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厌恶，“就知道玩！看着就晦气！”

舒雅怔怔地看着地上被父亲踩进泥泞雪地里的红围巾，呆呆地抬起头，追随着舒媛毫不留恋的背影，喃喃地喊了一声：“爸爸……”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爸爸是不是不想要她了？

她还未从巨大的惊惶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李韵蕊那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就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脏兮兮的，地上的东西也玩，你真是太让妈妈失望了！”

舒雅无助地看向她，渴望从她身上汲取到一丝温暖。然而，她看到的却只有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以及那张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嫌弃。

李韵蕊见她睁着一双充满期盼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眼神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

她勉强抿了抿嘴，半蹲下身子，神色扭捏地在舒雅的头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敷衍地说：“妈妈现在要出门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待着，好好反省反省，知道了吗？”

舒雅失落地埋下头，声音低若蚊蝇，“知道了，妈妈。”

哦，原来连妈妈也不想要她了。

看着李韵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舒雅回过身，面对着这座偌大且寂静无声的房子，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好陌生。

陌生到她不愿意再一个人待在里面。

她只要待在家里，脑海中就会不断地回荡着父母争吵的声音。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她不能去奶奶家，奶奶应该还不知道父母吵架的事情；她也不能就这样一个人去嬢嬢家，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那她还能去哪里呢？

舒雅茫然地坐上公交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不知不觉间，公交车开到了澜沧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在这里下车，或许，是因为这里曾经给她带来过许多欢乐，待在这里，她就没那么难受了吧？

舒雅呆呆地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眼前浮现出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在游乐园中快乐玩耍的温馨画面。

“这么冷的天，还喝冰镇果汁？”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温和的嗓音。

舒雅猛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张清隽出挑的面庞。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江剑哥哥。”

江剑原本紧绷的唇线，缓缓勾勒出一道不太明显的弧度，“记性不错。”

虽然眼下并不是适宜调侃的时候，但舒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走吧。”江剑迈开修长的双腿，示意她跟上。

“去哪？”舒雅晕晕乎乎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放在平时，她肯定不会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虽然眼前这位小哥哥不能算是完全的陌生人，但他们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无处可去，也或许是因为她直觉他不会是个坏人。

再说，他看起来应该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