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骤雨

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无尽的雨幕。

突如其来的暴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震耳欲聋的雨声，如同狂怒的野兽在咆哮，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也包括她竭力压抑，却依然无法阻止的呜咽。

她的视线被脚下汹涌奔腾的水流所占据，耳畔回响着如同战鼓般敲击的雨声。在这一刻，她混乱的心绪，仿佛终于寻找到了一丝平静。

她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凝视着那倾盆而下的雨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许久之后，她才缓缓转过身，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家门。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微弱得仿佛要被风吹散。

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回应。

空旷而巨大的房子，只有窗外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勉强驱散着无边的黑暗。

舒雅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她转过身，轻轻地关上门，然后摸索着按亮了墙上的电源开关。

她刚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江先生”三个字。

“江先生……”舒雅接起电话，这才猛然想起，下午答应过他，回到家后要第一时间联系他。可是现在，她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他知道了，会不会因此感到不悦？

“你在家？”

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那声音低沉得仿佛就在她的耳边轻语，让她感觉耳骨有些发烫。

“我……”舒雅感到有些抱歉，但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更不想用谎言来掩盖真相。她低声回答道：“是的。”

江剑站在车旁，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亮着昏黄灯光的房子。他转身走下车，径直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开门。”

如果不是他回家时，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特意绕路过来看看，估计今天一整晚，她都不会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或许，再晚一些，她就会彻底将他忘了吧。

“啊？”舒雅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连忙踩着拖鞋，快步走到玄关处，在可视门铃的接收器上，清楚地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江剑。

她不敢怠慢，连忙按下了开门按钮，将大门打开。

江剑站在门口，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地凝视着她。他似乎淋了一些雨，额前漆黑的碎发，沾染着晶莹的水珠，柔软地垂了下来，更显得他有几分狼狈。

“你怎么来了？”舒雅轻声问道。

随着她开门的动作，玄关处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出，洒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面容渐渐照亮。

江剑微微动了一下，仔细地观察着她。他发现，那双平日里水光潋滟、清澈澄澈的大眼睛，此时却布满了血丝，眼尾也微微泛红，显然是哭过的样子。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感涌上心头。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走进门内，靠近她，右手抬起，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又犹豫着攥紧放下，只是用无比温柔的语气问道：“怎么哭了？”

“没有……”舒雅下意识地否认道。可是，她的话音未落，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明明已经努力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可是，被他如此温柔地一问候，她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就像火山爆发一般，瞬间被无限地放大，让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哭的。”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呜咽声，江剑的心间，仿佛被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着一般，渗出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用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想要给她带去一丝安慰。

骤然被温暖的胸膛所包围，舒雅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就已经快速地松开了她。

“你淋雨了？”江剑的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柔和，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的双手在她纤细的臂膀上仔细地触摸着，发现她身上穿的，还是下午刚刚换上的那件干净的白衬衫，可是此时，他的手下却是一片湿润的触感。

舒雅懵懵地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说：“对不起，我把你的伞忘在嬢嬢家了。”

“先去洗个热水澡，你这样会感冒的。”见她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提起那把无关紧要的伞，江剑心里感到一阵无奈。他反手关上大门，拉着她，就想往里边走。

“拖鞋，我给你找拖鞋。”舒雅连忙挣脱了他的手，跑到鞋柜前，蹲下身子，想要为他找一双干净的拖鞋。

江剑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我自己找，你先去洗澡。”

舒雅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脸色虽然微微沉着，但是，当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却充满了无限的柔和。

一定……是错觉吧。

等她上了楼，江剑才半蹲下身子，在鞋柜里翻找起来。他找了许久，才在最深处，翻出一双男士拖鞋来，而且还是棉拖鞋。不过，看起来，倒是崭新的。

他垂下眼眸，定定地看了一眼那双拖鞋，然后，当即穿了上去。

他站起身，走进客厅，径直走到舒雅刚刚落座的沙发旁坐下。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客厅里的空间，发现室内的装修，是很久以前的老旧装修了，但是，因为维护得不错，倒也显出几分复古的味道。

空旷而巨大的房子，能一眼看出她独自一人居住的痕迹。室内摆放着许多绿植，还有一些精致的小摆件，让整个屋子都显得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

想起楼上还有个人正在等着她，舒雅不敢耽搁，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套上一件丝滑的真丝睡衣，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下了楼。

走到楼梯的半层处，她看到江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背没有挺得笔直，体态舒展而放松，整个人都显得很松弛。他手里拿着电话，一脸正经地在说着什么。

考究的手工定制西服，被随意地放置在一边。听到楼梯上的响动，他抬起眼眸，朝她看了过来。他放下手机，柔声说道：“先把头发吹干。”

看到她似乎并不打算听从自己的劝告，他又补充道：“需要我帮你吹吗？吹风机在哪里？”

如他所愿，他看到了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舒雅再次下楼的时候，江剑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端着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里。

那是一个暖黄色云朵造型的陶瓷杯，和她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搭。

她微微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杯子。然后，她又悄悄地抬起眼眸，看到茶几上，一只灰色几何线的粗陶杯，正氤氲着冒出一丝热气，显然是江剑正在用的。

她心里想着，自己应该用那只杯子的。

虽然她快速地移开了目光，但是，江剑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小眼神。他微微一顿，只是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舒雅点了点头，走到沙发旁边坐下。她用指尖摩挲着杯壁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斟酌了一下，终于决定开口说道：“我和我嬢嬢他们说了领证的事。”

“嗯。”江剑看着她，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你了？”

舒雅笑了笑，低下头，喉咙间又有一种梗住的感觉。

江剑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眉间轻轻拢起，关切地说道：“我应该陪你回去的。”

舒雅摇了摇头，目光眺向已经被厚重的窗帘所遮掩的落地窗处，语气平静地说道：“其实……哎……我想了想，我的情况对你来说，很不公平。”